一個誘餌。
許濛表面上鎮定,其實心中早就已經把華音那一席話過了無數遍,大概有了一個確定又不敢承認的答案。她心中苦澀,卻又釋然。
她也曾有過奢望,以為豹苑中的那些日子真的是太子與她真心相待,但是這種奢望就像是浮光掠影,一碰就不見了。愛而不得,自然苦澀。
可是許濛終於鬆了口氣,她的感情落地了,不再漂浮在空中,不再覺得那美好的日子就像是偷來的,她就像是一個確定了刑期的囚犯,透著一股塵埃落定的輕松。
她眨了眨眼睛,苦笑了一下,她嘲笑自己傻,被太子露出的一點點溫情迷惑,義無反顧地紮了進去,可是過了一會兒,許濛忽然心境澄澈。
孔夫子說,吾日三省吾身,許濛細細反省,她於太子陳昱,並無半分虧欠,太子落難,她不曾放棄,與陳昱相對的每時每刻,她都真心以待,許濛又笑了,那笑容堅定而從容。
她忠於自己的內心,忠於自己的感情,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於太子陳昱,她守住了自己的本心,愛就奮不顧身以誠相待,終究不悔。
若是陳昱傷她,她也是人也有心,會傷心,雖然不能立時就不去付出感情了,但是許濛明白,她不是一個會讓感情改變她的人。在她的認知中,人生或許遭遇無數苦難和無常,可是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這跌宕的人生中堅守本心。
求不得捨不得,那些失望和憤懣,改變不了她。她啊,還是許濛,一塊冥頑不靈的磐石。
許濛一雙眼在那黑暗中熠熠生輝。
石床上的華音呻吟了幾聲,醒了過來,許濛見了走上去,道:“你沒事吧。”
華音沒好氣道:“死不了。”
華音見許濛臉上連哭過的痕跡都沒有,不由道:“我看你對那位太子情意不過如此嘛,知道他不過是利用你,一點也不傷心。”
許濛不生氣,道:“有什麼可傷心,其一,我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傷心;其二,我若是傷心,讓你看了笑話,不好意思,恕我不能從命。”
“呵,嘴硬。”華音掙紮著坐了起來。
許濛見她臉色稍微好了一些,道:“你的病太嚴重了,若是不及時治療,只怕將來於子嗣有礙。”
華音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道:“哈哈哈哈,子嗣,你覺得我這樣的人,會有子嗣?”
“你什麼樣的人?”許濛反問。
“殺人的人。”華音冷然道。
許濛接著道:“所以,殺了多少人呢?”
“共五十六人。”
許濛默默不言,華音見了冷笑一聲,道:“怎麼,怕了”
許濛搖頭,道:“不是,我幼時隨著阿爺遊歷四方,見過很多人,人世浮沉,有的人浮沉在濁水激流之中,有人的浮沉在泥沙漩渦之中,而你,浮沉在血雨腥風之中。”
這話說得有趣,華音不由道:“你呢,是溪流,是江海,還是漩渦呢?”
許濛搖頭,道:“與外物無關,關鍵是我是誰。是什麼浮沉於人世。我啊,頑石一枚,溪流江海漩渦,有什麼分別呢?”
聞言華音抬頭,不期然與許濛的眼睛對上,喃喃道:“我忽然明白他為什麼執著於你了?”
“什麼意思?”許濛道。
華音長嘆,“只因他也不過浮沉掙紮罷了,他的人生萬般不由己,你這磐石樣的性子,怎麼不吸引他,和你在一起一定很心安吧。”
繼而華音忽然伸手握住了許濛手,道:“我改變注意了。”
哎?許濛臉上帶著疑惑。
“我以為你會帶給他危險,所以我要殺了你,可是其實你會帶給他快樂,許濛,我要把你搶給他。”華音的頭抬著,眼中的堅定甚至感染了許濛。
許濛嘆道:“你喜歡他,對麼?”喜歡到可以為了他去死,把他想要的一切都搶給他,許濛忽然傷懷,這世上還有這麼傻的一個人。
華音低下頭,喃喃道:“不,我不配的。”
許濛剛想說話,忽然密室前面站了一個人,那人向前一步,遲疑道:“阿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