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這些時日看起來還不錯的氣色全靠著這碗藥撐著,若是深究這碗藥的方子,定然會發現,這方子藥性十分兇猛,簡直就是在透支魏帝的生命,更別說叫人在裡面添了一味藥材了,簡直催命。
想到這裡,梁琥不由雙腿打顫,他咬了咬舌尖,心想這太子妃拿了前朝故人之物前來,他毫無拒絕的餘地,只能任人擺布,想到太子妃或者說太子殿下一早就盯上了他,他只覺得全身發涼。此事定要嫁禍給這位李婕妤了,太子妃要密不透風,那麼這件事必須要是李婕妤做的。
“拿上來吧,我喂給陛下。”李婕妤將手上的帕子一放,笑道。
梁琥不敢多說,生怕自己漏了馬腳,他把藥放在李婕妤面前,便離開了。
李婕妤細白的手端起瓷碗,竟分不清,那是瓷白的碗還是她的一雙素手,她用勺子輕輕舀了幾下藥,道:“陛下,妾給您喂藥。”
魏帝意味不明看她,上下審視,道:“好。”說完靠在軟枕上,等著喝藥。
李婕妤跪在榻前,她嬌美的外皮下,實際上有一頭野獸,正在不斷掙紮,擇人而噬,她舀起一勺藥,喂到了魏帝唇邊。
魏帝飲下了藥,二人這樣靜默地喂藥,頗有些日子細水長流的靜美,可是世上的許多美好不能隨便深究,否則底下都是不堪罷了。
魏帝心中懷疑,他在懷疑李婕妤和先秦氏的關系,可是他按兵不動,只是利用太子來試探李婕妤的反應,不斷用喪子之痛來刺激她,魏帝竟從這樣的關系中品出了些樂趣,就像是當初他的傲慢一樣,這個小女子始終都在他手中,他在等待她的暴露和絕望。
李婕妤怎會看不懂魏帝眼底的興味,她只是故作不知,她只是期待魏帝的失算,魏帝到底心中屬意誰,李婕妤還是略有猜測的,那空懸的司空之位,只怕就快要姓秦了,不過此秦非是彼秦,這個秦便是秦昭儀的父親。
若是魏帝知道,他屬意的繼承人,叫她毀了,他會怎樣呢?
他對龐氏的憤怒對太子的猜忌,以及對自身的無力終於讓他走到了這一步,傲慢如魏帝,也有失算的時候。
藥就在來來往往中餵了大半碗,就在二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忽然,宣室殿的大門叫人一腳踢開。
魏帝看向了門口立著的少年,忽然,怔愣一瞬。
那少年鬢發皆亂,手中拿著一柄寶劍,劍尖的血一滴一滴滴下來,慢慢的在那地上彙聚了小小一灘血。
“阿昇,你這是做什麼?”魏帝神色冷靜,這樣問道。
陳昇不答話,只是拿著這柄劍緩步上前。魏帝巋然不動,看著他這個小兒子一步一步上來,從暗處走到燈火之中,陳昇眼睛通紅,牙根緊咬,額上都是青筋。
“陳昇,你這是要殺父弒君麼?”魏帝的聲音猶如驚雷響起,陳昇彷彿被驚醒,他看著魏帝,神色哀慼,道:“父皇,其實母親沒病,對不對?”魏帝神色一黯,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在質問你的君父麼?”
陳昇慘笑,“父皇只需回答,對還是不對。”
魏帝笑了,他竟然笑了,笑中有感嘆有失落。
“殿下的問題,妾倒是能替您解惑。”李婕妤起身,風姿卓然,似乎陳昇的這模樣完全嚇不倒她。
“你母親聽到了一個秘聞……”李婕妤話中帶著惡意。
“住口!”魏帝將案上的鎮紙丟了出去,李婕妤不防,叫那鎮紙砸中了額頭,她身形晃了晃,額上鮮血如柱,她閉上了眼睛,接著道:“你的阿父啊,他喜歡自己的大嫂,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魏帝心中最為背德隱秘的心思叫人說了出來,他勃然作色道:“賤婦安敢?”
李婕妤反唇相譏:“有何不敢,陛下的帝位,怎麼得來的?是你陳氏在我秦氏攻洛陽的時候,放了黃河水,洛陽周邊五萬百姓因黃河決堤而死,秦氏八萬兒郎葬身水底。呵,報應,都是報應啊。老魏王為了權勢滅了秦氏,你呢,你故意將訊息透給魏王世子,讓他去楚營報信,又將炸堤的時間提前,坑殺了自己的大哥。”
“殺兄,佔嫂,這樣的秘聞,殿下你的母親聽了怎麼會有活路?”李婕妤輕聲帶道。
魏帝拊掌,豁然起身,道:“你,你是秦氏之人?”語氣雖然疑問可話裡的意思分明肯定無疑。
沒等李婕妤說話,只見陳昇提劍上前,他癲狂大笑,舉劍刺向了魏帝。
魏帝不閃不躲,直視陳昇,陳昇劍勢一頹,停在了魏帝眼前,魏帝眼睛都不眨一下,忽然朗聲笑了:“阿昇,你都同阿父一邊高了,哈哈哈,我兒長大了。”
陳昇握劍的手不斷顫抖,嘴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汗如泥漿,雙目猩紅。
魏帝一聲暴喝,道:“陳昇,讓朕看看你有幾分膽色。”
陳昇想到了秦昭儀的慘死,想到了自己的懦弱,他如狼一般哀嚎,終於,握緊了手中劍,準備刺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支戟隔空投擲而來,砸中了陳昇的肩膀,陳昇身子一偏,手中劍掉落,在寂靜的黑夜中那聲音十分明顯。
“父皇,可安好?”
話音剛落,身著袞服,一身雍容的陳昱,站在門口,他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