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妤見魏帝似乎是不想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便道:“好,都聽陛下的。”
魏帝將李婕妤臉上的黑發別在耳後,看著李婕妤閉上眼睛睡了。
他凝視這睡顏不知多久,起身離開。
魏帝剛走,李婕妤便睜開了眼睛,面上毫無倦色,很是清明。
阿岑進來,道:“婕妤,陛下他,往甘露殿的方向去了。”
李婕妤抬眼望向遠方,也不說話,道:“是了,該還的,到了還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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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主道上的雪都被清理幹淨了,在夜色下,閃著光,魏帝英俊的面龐叫著雪光映著,隱隱有幾分冷肅的意味。梁琥跟在魏帝斜後方,正好一抬眼就能看到魏帝的臉,他把身影沒在魏帝的影子裡,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魏帝走到了甘露殿門前,在他的印象裡,龐氏貌美而聰穎,是個合格的皇後,她從來知道身為皇後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她進退有度,見識不凡,在那段奪嫡的險惡歲月中,幫了魏帝許多。
但是,魏帝對這個女子還是有所懷疑,她在他枕邊多年,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這疑心不是從今日才有的,而是在龐後入住甘露殿之後沒多久,龐美人就去世了,魏帝從龐美人的死那裡猜到了幾分,他想龐後那樣聰穎,也許也知道他猜到了一些,是以後來病重之後一心求死。
魏帝心知,龐後這樣做是為了誰,她是為了太子。
龐後想用死亡永遠埋葬這個秘密。可是,近來發生的一切,讓魏帝又起了疑心,當年事,龐後知道了多少,又有多少透給了太子呢?
思量至此,魏帝舉步進了甘露殿,他匆匆行過正殿,並未有半分停留,同龐後在這甘露殿中相處的往事,都變作了浮光掠影,不值得他記,也不值得他念。
他來到配殿,只見那宮室中點著一盞昏暗的燈,梁琥上前推開門,殿中一個老嫗跪伏在地上,她身上微微發抖,道:“陛下萬歲。”
魏帝立在門前,也不進去,道:“你便是龐美人身邊的乳孃?”
“正是老奴。”老嫗戰戰兢兢道。
魏帝又道:“當年龐美人的病,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來。”
老嫗很是激動,聲調提高,道:“陛下,陛下明鑒,我們美人從小身體就很是強健,並且當時正值冬日,染上時疫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美人去後,老奴整理美人的衣物,發現一個帶著血汙香囊……這香囊正是宮中分發下來的。”
老嫗言下之意,所說的便是中宮龐後暗害龐美人,這其實都是魏帝查到的東西,他聲音平靜無波,道:“此事你攀扯上了東宮,你可知這是潑天大禍。”
老嫗渾身癱軟,斷斷續續道:“我們……我們美人的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龐後的確有殺我們美人的心思,請陛下明鑒啊。”
魏帝語氣緩和,道:“說下去,什麼事。”
老嫗沒聽出魏帝溫和語氣下的危險,道:“我們美人說大穆昭華三十六年,她曾同龐後一併在陛下後宅……”老嫗說到一半,只見雪光下,魏帝的臉色有些猙獰。
魏帝道:“朕記得那個時候,先帝還是魏王。”
老嫗接著道:“美人說,昭華三十六年六月十六,那是個雨夜,她親眼看著龐後去找一位貴人。”
聽到一位貴人二字,魏帝神情一瞬間扭曲,他迅速平複心情,道:“然後呢。”
老嫗年紀大了,像是沉浸在一個往日的舊夢裡,她喃喃道:“她說,後來,那位貴人就沒再回來了。”
“她說,龐後害死了一個極重要的人,會有報應的。”
報應,魏帝聞言,抬眼看了看老嫗佝僂的身子,在那昏暗的宮室中,他目光瞥向身後的梁琥,梁琥身體一顫,魏帝道:“把她和這座宮室都封了吧。”
老嫗從夢中驚醒,想要撲上來,魏帝轉身,梁琥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就像是一隻鬼,他在老嫗驚恐的目光中,關上門。
“陛下,陛下明鑒啊,我們美人死得冤枉啊,陛下,請陛下看在燕王殿下的份上,還我們美人一個公道吧。”
魏帝將這聲音拋在腦後,就像是將無數不堪的往事拋在身後。
昭華三十六年六月十六,那天的雨大極了,沖毀了一個當時最強大的家族。
亂世中,魏王陳氏一族,乘勢而起,終於抓住了時機,禦極宇內,制衡天下。
陳氏也不是沒有付出,他們失去了最驚才絕豔的世子和他的世子妃。
魏帝走得很快,就像是能逃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