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昱坐在一邊,打量著榻上的阿蒼,只見她臉上通紅,便道:“還不快給她換上尿布。”
許濛直起身子,準備把阿蒼裹著的尿布解下來,而阿蒼不斷掙紮,很是不願意,許濛弄得滿身大汗,也制不住她,便想叫人進來幫把手,只見陳昱抬手把阿蒼抱在了懷裡,許濛茫然,道:“殿下?”
阿蒼畢竟是個小孩子,力氣小,掙紮了半天發現在實在是抗不過陳昱的力氣,便放棄了,許濛手快,給她換了尿布,而阿蒼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宮人送上水來,陳昱洗了洗手,道:“這幾日忙著,也不曾得空來看你,今日過來,是有一件事同你說。”
許濛偏了偏頭表示疑問,道:“殿下同妾有事情說?”
陳昱點頭,“今日父皇給小彘和阿蒼賜下了名字。”
“名字?”許濛有些疑惑,按照大魏皇室的慣例,皇子皇孫要等到滿周歲才有名字,就是因為這樣,許濛不想用排行來稱呼孩子,便按照民間的習俗,給兩個孩子起了乳名。
“父皇給小彘賜下的名字是陳熠,阿蒼的名字是陳姝。”
“陳熠,陳姝。”許濛反複念著這兩個名字,轉過身看著榻上的兩個小兒,喃喃道:“熠者,光華閃爍,以後我們小彘就叫做陳熠了;姝者,靜女其姝,阿蒼就叫陳姝,真是好名字啊,你們喜歡麼?”
陳昱見許濛開懷的模樣也笑了,道:“說來有趣,父皇說孤給阿蒼起得乳名實在太過剛硬,女兒家還是溫柔和婉一些好,便想著姝這個字能壓一壓蒼這個字的整肅之氣。”
許濛光顧著高興,忽然反應過來,道:“不對啊,陛下怎麼忽然想著要給小彘和阿蒼賜名呢?”
“這事,還是李婕妤提起的,她說同你投緣,想要和你結個善緣,是以求了父皇。”說這話時陳昱面上神色不顯,許濛心中卻是頗為疑惑。
“李,李婕妤,妾同她並無什麼過多的交集,不過她長得倒是頗像妾的一個故人。”
“哦,一位故人?”陳昱道。
許濛將薄毯蓋在阿蒼和小彘身上,用手拍著她們的後背,低聲道:“妾的祖父有一位學生,妾認作阿兄,這位李婕妤說來就同阿兄的母親長相頗似,其實妾也不過是驚鴻一瞥,這位伯母容色絕麗,氣質清冷是以留下了這樣深的印象。”
陳昱聽許濛提起從前的事,他把目光放在低眉垂目的許濛身上,道:“阿兄,是你的阿樾哥哥麼?”
“哎?”許濛有點不明白,只能呆呆地點點頭。
陳昱見她這幅呆樣,笑了,道:“阿濛這樣講,孤倒是對你這位阿兄愈發感興趣了呢?”
許濛摸不準陳昱是打哪兒知道阿樾哥哥事情,不過想來她同這位阿兄實乃兄妹之誼,坦坦蕩蕩,便道:“阿兄現下應該在江南,殿下怕是見不到他呢。”
陳昱見許濛態度這麼坦然,不由覺得好笑,他伸手摸了摸許濛的額發,在她耳邊輕聲道:“孤還有事,先回去了。”
陳昱身上的熱意透了過來,許濛耳邊微紅,偏過頭,道:“恭送太子殿下。”
陳昱見許濛這躲避的樣子,也不惱,只是淡笑一聲離開了。
————
入夜,小彘與阿蒼睡在榻上,身旁的乳孃也守著他們睡著了,忽然榻上的小彘,或者說是陳熠,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含春殿寢殿的裝飾,他目光沉沉看向一旁的熟睡的妹妹,神色複雜,他記得死前的最後一幕是他妹妹坐在榻邊,殿中空無一人,他滿懷著一腔遺憾離世,他不知自己留下的那個體弱的兒子能不能撐起這江山,不知大魏在他死後會陷入怎樣的境地,不知是誰殺了他,甚至不知身邊的阿妹,究竟在想什麼。
阿姝,是你殺了我麼?
這問題徘徊心間許久,陳熠想問,卻問不出口,只得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一旁的阿蒼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向小彘,陳姝的目光中帶著審視,她死後來到了這差不多快八十年前,她早就不記得自己生下來是什麼樣了,也不記得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樣了,甚至在漫長的歲月中,連自己的哥哥是什麼樣都不記得了,陳姝的心早就在帝王生涯中冷硬似鐵,但她永遠記得,她的兄長離世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伴在兄長的身邊。
是不是我殺了你,有這麼重要麼,陳熠,你我一母同胞,你卻沒信過我。
陳姝冷笑,閉上眼睛。
後世魏史三大懸案之首,武帝陳熠之死,坊間流傳,乃長信大長公主陳姝所為,而她是他的同胞妹妹。
這又成為陳氏子孫為皇權同室操戈,親人成仇最好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