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對著太子妃說的,太子妃點點頭。
宴中安排了歌姬助興,所唱的歌曲乃是流行在南方的精緻小調,《西洲曲》,許濛依著小幾,心裡跟著唱,滿娘在她身邊侍奉她用餐,見許濛這幅宴中走神的樣子,有些無奈。這明明就是一場後宮之中的鴻門宴,倒只有她,好像真的就是跟來吃吃喝喝的。
唱到一半,許濛忽然靈光一閃,她想到了,想到這位李婕妤,到底在哪裡見過了,她的容貌頗似李樾的母親,氣質也同李樾有三分相似。
想到李樾,許濛不免有些傷懷,同這位阿兄相處的日子真算是無憂無慮,他們一同踏遍山河讀書飲茶,在江南分別的時候只以為還能再見,卻不想天各一方,恐再難相見了。正如阿爺所說的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許濛這裡心緒萬千,滿娘卻過來輕輕地扯了一下衣袖,許濛這才回過神來,只聽太子妃道:“許孺子,李婕妤在同你說話呢。”
“哎?”許濛大腦短路,看向上首處微笑看著她的李婕妤。
李婕妤也不生氣,道:“想是這《西洲曲》太好聽了,許孺子入神了?”
許濛忙道:“婕妤這裡的《西洲曲》排演地很是有江南韻致,是以走神了,請婕妤恕罪。”
“不妨事的,哦,我是想同你說,你送來的小東西我很是喜歡,對了,聽說你給兩個孩兒取了名字,叫什麼來著?”
許濛感覺到殿中女眷的眼神都聚集在她這裡,她冒了點冷汗,道:“一個叫小彘,一個叫阿蒼,小彘是我取得,登不得大雅之堂,阿蒼是殿下賜下,乃是殿下對女兒的拳拳愛護之情。”
殿中女人們的目光中都透著不屑,早就聽聞這許孺子乃是太子宮中最沒什麼身份背景的女子,給孩子起什麼乳名,還是這樣鄉野俚俗的名字,真是壞了皇家的氣派。
李婕妤卻笑了,道:“我在江東的時候,也有許多人給孩子起乳名的,我想著將來也要給我的孩兒起一個同阿蒼一般的名字。”
李婕妤這話說得隱晦,卻表達了自己想要生個女兒的心思,殿中女眷看她歲月靜好的模樣,眼神中都透著些不相信。畢竟在這宮中,帝王的寵愛只是浮光掠影,兒子才是這些後宮女子的終身依靠,李婕妤此話是想要藉著這場小宴,透露自己無爭的態度,這態度著實另殿中人鬆了口氣,尤其是太子妃,秦昭儀病了,她就是後宮中身份最高的女人,半路殺出個李婕妤,來意不明的,這麼多年了,也沒見魏帝對哪個女子真正的另眼相看,這李婕妤真是獨一份的。
太子妃笑著道:“說來難怪太子殿下喜歡阿蒼了,阿蒼長得甚是像太子殿下,我看了也很是喜歡呢。”
許濛看這殿中女人你來我往,都是藉著自己的孩子做筏子,不免不快,是以沒再言語,一場小宴,便是在這狀似親密,卻暗流湧動的言辭交鋒中結束。
雙方皆是心滿意足,李婕妤藉著這場小宴,在宮中站穩了腳跟,表明自己生女無爭之願,而各位皇子的妃子們,也將這李婕妤摸了個大概,獨許濛一人,草草的吃了些東西,宴會結束便要跟著太子妃回東宮去。
將出門的時候,李婕妤身邊那個叫阿岑的女子上前,手裡捧著東西,道:“許孺子,您送來小殿下的那些玩具我們婕妤很是喜歡,故而也奉上了一些東西,請孺子收下。”
李婕妤的青眼來得讓許濛疑惑,她擺擺手道:“不必了,前幾日生辰,李婕妤已經送了不少禮物,怎好讓婕妤破費。”
太子妃卻道:“長者賜不可辭,許孺子還是收下吧,往後若是李婕妤想要找許孺子解悶了,你常常過來伴著便是。”
“我……”許濛心道不好,言辭宮鬥,她還真比不過這位太子妃,阿岑將東西往滿娘懷裡一放,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一旁太子妃笑得意味不明,而孟良娣則斜睨她,眼中都是不屑。
許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李婕妤來意不明,而身邊這兩位一定是不懷好意,許濛雖然想不出個究竟,但秉持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準則,她面上恢複平靜,也沒在意身邊二人的反應,一如往常一般跟著回東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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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去,李婕妤歪在榻上,她面帶疲色,再不複剛剛那平和安詳的模樣,皺著眉懨懨道:“怎麼樣,東西送過去了?”
阿岑低頭道:“是,送過去了。”
“呵,這就是阿樾心心念唸的女子,阿樾喜歡她果然是有原因的。”
阿岑笑道:“長相普通,言辭間也不見機辯,哪配得上我們的大公子啊。”阿岑說起大公子眼中散出光芒。
李婕妤也笑了,揉揉額角道:“你呀,看人怎麼能看表面,你看今日,這殿中女子所求皆不過是恩寵、權利,只有這位許孺子,眼神清朗坦蕩,在這天下最富貴的去處,她有這樣一雙眼,怎麼不吸引人。”
“奴婢不明白。”阿岑直言。
“呵,你不明白,可我的阿弟明白啊。”
阿岑遲疑,“那……大公子的交代?”
李婕妤手附上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道:“辦,當然要辦,只是辦成什麼樣,就說不準了,時至今日,我都有點看不透這個阿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