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郄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這有什麼,你又不是不知我祖孫的性格,只是當年事,我也不曾與阿濛提起,要辜負你的一份心意了。”
李樾恍若未聞,道:“此事怪不得老師,是我與阿妹緣淺。”
許郄輕嘆道:“我原本就想著早些知會你免得耽誤了你的親事,你因為身體的緣故便沒有娶親,現下年紀不小,也是要打算起終身大事了。”
李樾擺手道:“老師不必為我憂心,惟願阿妹能過得順心遂意。”
許郄嘆道:“你呀,還是老樣子。”接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阿樾此次來洛陽,是打算呆多久?”
李樾道:“母親讓我來洛陽求學,怕是要一陣子了,這樣樾還能同老師多相處些日子。”
許郄笑了,面色又帶上了些許沉重,道:“你能留下來陪陪老師自然是好,可是洛陽最近局勢不大好,昨晚朱雀坊的大火使得民間謠言四起,此事牽扯重大,阿樾,若是無事,還是早些離開洛陽吧。”
李樾沉吟道:“此事不過是鄉野怪談,不知為何發酵成這般模樣,樾自江南一路北上,這些謠言不知聽了多少,皆是無稽之談,樾私心想著,應當不妨事的。”
“唉……”許郄擺擺手,道:“阿樾,你們都還年輕,阿翁我活了這耳順之年,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此事茲事體大,阿翁也不過一知半解,總之這件事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阿樾,聽老師一句話,洛陽風暴將起,阿翁我不走是因為阿濛還在宮裡,阿翁年老體弱一副殘軀,你還有大好前程,可不要留在這多事之地。”
李樾見許郄說得這麼誠懇,便將手覆在許郄手背上,道:“樾謹記老師教誨,只是母親囑咐我拜訪洛陽的一些故友,怕是要把一些俗務處理好了才能離開。”
許郄點頭,接著又囑咐道:“那便快些做事,越早越好。”
李樾點頭。
二人接著又一同懷唸了一番往日的時光,一老一少聊得好生開懷,管家進來安排了一桌酒菜,二人推杯換盞,直至杯盤狼藉,許郄臉上微紅,將李樾送出門去,李樾腳步有些虛浮,卻還是在門口朝著許郄躬身行禮,許郄從管家手中接過了用織錦包著的東西,遞給李樾,道:“離開江南的時候你便將此物作為定親的信物,老師我也知道,你這是擔心我身後無人照顧阿濛,是以這樣安我的心,可惜我沒來得及同阿濛細說此事,她便入了宮,此物於你定然寓意不同,現在歸還於你,找個可心的女子吧,阿樾,是老師辜負了你的心意。”
李樾將那東西推了回去,道:“老師,你與阿妹救了我的性命,留著這東西也算是一個念想,阿妹之事是個意外,老師切莫如此,樾實心感不安。”說完李樾再拜。
許郄眼角微濕,道:“好,老師就留下。去吧,阿樾,路上小心一些。”
此時已經是傍晚,許郄看著李樾的侍從將他扶到馬車上,目送李樾離開,神色悵然。旁邊的管家上來道:“阿翁……”
許郄低聲道:“這世間除了我們阿濛,我還有一個孩子牽掛著。”
提起許濛,管家臉上戴上了一抹憂色,道:“阿翁原要把女郎許給……”
許郄打斷了管家的話,道:“不提了,不提了,我啊,要好好活著,等著我們阿濛。”說著許郄關了門,踉踉蹌蹌往裡走,嘴裡亂七八糟地也不知在吟著什麼詩。
李樾上了馬車,神色清明,一旁的侍女遞上來一杯茶,李樾看著慢慢伸展的葉子,忽然想起了,曾有一個少女為她奉茶,說那茶葉是她自己摘得,其實泡來喝只是其中一個用途,最好的方法可以用來做雞,還說自己的侍女做茶葉雞非常好吃。
李樾眼神一黯,將茶放回到侍女手中,靠在軟枕上,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旁邊的侍女試探道:“郎君,許家女郎……”
李樾皺眉,厲聲道:“聒噪!”
李樾為人向來溫和,甚少這樣疾言厲色。
侍女訥訥不敢言。
忽然門簾被人挑起,從外面傳進來一張紙條,李樾將那紙條緩緩展開,上面寫著:“佛泉庵,人已到。”
李樾將字條放在侍女手中,道:“處理掉,我們走吧。”
說完李樾便沒入陰影,神色不明。
暮色四合,一架馬車慢慢離去,這遠客又踏上了行程,洛陽的夜這樣寂靜,靜得彷彿聽不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