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此時已經過了宮中晚膳的時間,所以滿娘下廚做了一碗打鹵面,她廚藝稀鬆平常,可在大魏這種美食文化還沒發展起來的時空,已經是上乘水平了,她以前常常做東西給許濛吃,只是後來許濛心疼她,就不再吵著做東西吃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面上桌,許濛手拿著竹筷,看滿娘關切的神情,這才想到今天著實是把她也嚇壞了,許濛安撫性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面還沒到嘴裡,便有宮人通報,說陳昱來了,二人忙收拾收拾迎接他,許濛見滿娘擔心的模樣,小聲道:“不妨事,我猜殿下晚上也是要來的。”
許濛見滿娘身上的肌肉鬆弛下來,又道:“今天就要辛苦滿娘再做上一碗湯餅上來了,免得殿下搶我的湯餅。”
話還沒說完,陳昱大步進來,看這跪伏在地上的兩個女子,剛想說話,又見到她們小幾上那碗熱氣騰騰的湯餅,道:“許孺子倒是給孤一個意外之喜,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裡吃湯餅。”
許濛頭貼著手,道:“妾只是根據一些細節胡亂猜測,若是打擾了今日的驅儺儀式,妾願受懲罰。”
這話講得坦蕩,陳昱上下打量許濛,見對方其實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通透聰穎,相處起來也很是舒服,道:“起來吧,孤還有許多事,要向許孺子討教。”
許濛起身,滿娘則退下去做面條,許濛道:“怎當得起殿下討教二字,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
許濛立在一旁,陳昱道:“以木命養火德,何解?”
“受害童子皆為木命,而我大魏江山從先秦陰陽五行學說,以火代水,殿下與小殿下們的名字皆從日從火,可見大魏便是火德為主。這計謀居心叵測,若是擴大行之,在民間勢必會動搖民心。”
“你倒是聰明,那你說說看,此事該是何人所為。”陳昱這話,乃是試探。
許濛則恍若未覺,坦然道:“妾不知,不過定然是想要擾亂朝綱之人所為,想要激起民憤,妾的祖父曾經歷兩朝,深知戰亂之苦,如今大魏江山休養生息,於百姓百利無一害,妾不想再起兵戈。這,便是妾的想法。”
“呵……”陳昱笑,他微微偏頭看著許濛,燈火下這少女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一雙大眼黑白分明,明亮水潤,真是好看得緊。這樣懵懂,這樣聰慧,又這樣坦然,女人真是難懂。
“殿下為何發笑?”許濛不知哪裡來的一股意氣,對著陳昱發問。
“許孺子這般聰慧怎麼猜不到孤為何發笑?”陳昱把問題又扔了回來,他稍稍放鬆了一些,換了個閑適的姿勢靠在榻邊,道:“你也坐下吧,吃湯餅,不知孤的湯餅何時能好,今日孤倒是有些餓了。”
許濛覺得放鬆的陳昱又好看又危險,像只樹下休憩的花豹,可她說不出哪裡危險,可能真的是滿娘常說的動物的本能。
陳昱心裡想著事,便倚著小幾看許濛吃東西,許濛吃東西像是一隻小倉鼠,可愛極了,都是當母親的人了,可還是像個孩子。
許濛被這目光看得頭皮發麻,總感覺這位殿下下一秒便要笑眯眯地將她一口吞下去,她只得硬著頭皮吃麵,一根一根,數面條似的。
滿娘端著面進來,放在陳昱面前,又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二人只見的氣氛,心中暗自鬆了口氣,總算太子沒一言不合就殺人。
陳昱拿起筷子,也開始吃麵,食不言寢不語,他不說話,許濛也不說話,燈火搖曳的宮室裡,一男一女相對吃麵,真是有趣的景象。
許濛放下面碗,長出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道:“殿下,其實妾覺得這件事應該沒有這麼簡單,若是事情發生在宮內,那麼對方必然有手段,將此事傳出去,殿下還是早作防範的好。”
陳昱點頭,道:“你這小小女子,倒是很為孤操心,此事自有人去辦,不必太過思慮。”
二人說完了話,許濛便拿眼瞅著陳昱,心想著事情也說完了,面也吃好了,這位太子殿下怎麼還不走呢?難道,要留下來過夜?
許濛心想,前幾次都叫她僥幸躲過了,只怕這次沒這麼好運氣,只能認命了,要是不那麼疼,她還是能忍忍的。
陳昱見著許濛臉上那視死如歸的表情便覺得好笑,可也不戳穿她,有時候,逗逗這位許孺子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飯後,二人相對讀書,陳昱看對方讀的書半天也沒換一頁,便道:“不知你的濛這個字,有什麼來由?”
許濛茫然地抬頭,定定地發了一會兒呆,才反應過來陳昱在說什麼,她道:“典出詩,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祖父離開洛陽,歷經戰亂,恰逢我出生,祖父便藉著這句話中的含義,表達自己厭戰思鄉的心情。”
陳昱點頭,道“這與采薇之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頗有相類。”
許濛道:“是呢,祖父也是這樣想的。”
陳昱將手邊的書放下,道:“高景,叫人送水進來,明日事多,孤乏了。”說完,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