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梓瑩的頭捶催促下,我才慢吞吞地踩起踏板,正當腳踏車騎上行人穿越道時,一道汽車大燈的強光突然迎面直射而來。引擎聲呼嘯而至,汽車就在我右前方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那輛似曾相識的外國車,我立刻明白了梓瑩慌亂的理由。駕駛座的車門彈飛似的開啟,下車的人正是——
「現在都幾點了!居、居然弄到這麼晚,還……還跟你在一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東方千裡怒發沖冠的恐怖模樣,我嚇得差點從腳踏車座墊上跌下來。
「咦?為什……?呃,您回國了啊?」不是說去波士頓了嗎?
「我剛剛才到家!」
唔哇!這時間點也太不巧了吧?梓瑩緊緊抱著我的身體躲在我背後,我已經分不清是驚嚇是害怕還是疲憊,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正不顧一切地踩著踏板。東方千裡的怒吼沒多久就消失在遙遠的後方,背後只剩下梓瑩的體溫了。
夏夜的風拂過耳邊,梓瑩剛才的話語在風中若隱若現,不過我已經沒心情再問她一次了。言語無法傳達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結果我在附近繞了一圈,最後還是把梓瑩送回家了。
至於東方千裡的怒吼、管家小姐的白眼以及兩只杜賓狗的齜牙相向——也不用多說什麼了。
疲勞遲遲無法消散,整個禮拜天幾乎都被我睡掉了——
到了禮拜一。
這是現場演唱結束後的第一次集合。
嚴重睡過頭的我在上學途中繞進了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冷飲當作遲到的賠禮。在盛夏的殘酷烈日下,吉他琴盒背帶陷進肩膀的部分整個都被汗水了,感覺真不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校舍後方比較陰涼的中庭,我才終於又活了過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音樂。
是從我們社團所在的教室傳來的。不知道夾著什麼東西,門似乎開了一條縫:沉穩的鼓聲、幹淨的吉他聲和學姊的歌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為什麼要開著門演奏呢?啊,學姊之前好像說過什麼汗濕而貼在身上的襯衫會怎樣怎樣的,拜託不要真的實踐啦!
我已經走到社團教室前,卻因為聽出裡頭正在演奏的曲子而停下了腳步。我絕對不可能聽錯,那是desperado。
學姊之前明明說絕對不唱這首歌的。
我靠在舊音樂科教室的水泥牆邊,專注地探尋學姊的歌聲。
總覺得自己現在好像能夠瞭解她的理由了。
學姊一個人上臺唱了這首歌的隔天,她的第一個樂團就分崩離析了。
雖然理由很哀傷,但這對她來說一定是首特別的歌,所以後來才沒辦法再次演唱。
至於團員沒到齊時的練習曲一定是老鷹合唱團的歌——我好像也明白是為什麼了。盡管歷經好幾次成員更疊,老鷹合唱團的歌聽起來仍舊十分紮實,即使是由好幾把吉他堆疊而成的曲子,也能在現場演唱的舞臺上完美重現。再加上所有團員都是主唱,和聲更是特別渾厚。
一旦少了哪一個人,那一部分的空洞就特別明顯——他們就是這樣的樂團。
而學姊正是為了確認這件事,所以才每次都——
……等等!梓瑩這家夥,不要連我的低音部也一起彈啦!這樣感覺很悲哀耶!大家真的有注意到我不在嗎?
我回想起慶功宴時古河大哥說的話,心情又更低落了。
『你應該先退出。』
也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在扯大家後腿。不過,我總算能清楚地說出口了——
『這是我的樂團。』
我重新背好肩上的貝斯。
這裡有雪風,還有梓瑩也在。
只要我走進去,feketerigo就誕生了。不論演唱多麼哀傷的歌,學姊都不再是孤獨一人。
我再次沉浸在學姊的desperado歌聲中——爬下欄杆開啟大門吧!或許天空正在下雨,但抬起頭來一定會看到彩虹。
亡命之徒的歌聲未落,我已經握住了門把,正要推開微啟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