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或許事實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
「你用搖滾樂一詞概括的那些曲子我幾乎都沒聽過,所以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個人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所處的地方,是這個意思嗎?
既然如此……
我站起來,走到音響組旁邊,從堆積如山的卡式錄音帶之中找出一卷來。錄音帶的標簽上只寫著一個日期,「76」。
是我們四個人的樂團成立的那一天。
我把卡帶放進錄音機。按下播放鍵後,就聽到一陣混濁的噪音,其中夾雜著吉他回授聲和學姊的呼吸聲,接著聽到風雪用鼓棒敲著倒數4拍的下一秒,我又被拉回了七月六日的那個午後。
沉重的大鼓節拍。熱氣與重低音充斥在冷氣效果很差的房間裡,我的手指正彈奏著這股脈動。我閉上雙眼,跳動在昏暗之中的銅鈸反光、爵士鼓後風雪那泛著紅潮的臉龐、視野左邊神樂坂學姊配合著節拍甩動的黑發、以及右手邊梓瑩那隱約散發著金色光芒的栗子色長發,都一一浮現在我的眼前。學姊的即興重複段彷佛劃開了沙漠的沙,梓瑩的stratercaster電吉他吐出的的管樂合奏便在其上與歌聲相互呼應。
曲子是齊柏林飛船的kashir。
我和其他兩人的開端也是這首歌,點燃我內心的一首歌。
如果梓瑩也在就好了——當時的我如此懇切地祈望著,所以才為此而奮戰。
就在七月六日,我心中的祈望終於實現了。那是梓瑩加入民音社後首次練團,沒有任何言語或其他交流,只憑這首歌就把我們全都吸了進去。梓瑩她應該沒聽過這首歌,即此如此,在學姊彈奏的前奏停頓那一瞬間,梓瑩就竄了進來。以一股鮮明強烈的樂音——彷佛擊破了我心髒,讓練習教室灑滿熱血。
這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關在房間裡彈鋼琴的梓瑩發出的聲音了。盡管尖銳依舊,不過那棘刺已經不再把接近她的人趕出去,反而深深地刺進其他人內心,並在其中直接貫注了梓瑩的熱情。
我們四個人是一體的。就在那一刻,我和學姊四目交會了短短的一瞬間,便看穿了彼此心中都烙印著同樣的想法。我們的左手和右手,終於在一起了。
對於梓瑩而言,這不是一個讓她逃避的地方。
我把手放在喇叭上,將意識從那天籠罩著熱氣的房間拉回我家的客廳。
曲子結束、錄音帶「啪」地一聲停下來之後,我待在音響組前面,一時之間還無法動彈。因為還可以感覺到臉上帶著一股熱度。
回過頭一看,東方千裡正用手撐著額頭,幾乎要把半邊的臉給遮起來。我嘆了口氣,這樣還是沒辦法讓他了解嗎?總覺得同是音樂人的他應該可以理解才對。
就在我戰戰兢兢地坐回沙發的時候,東方千裡依然遮著眼睛,開口對我說:
「……那個只彈了d首、g音和a首,毫無技巧可言的低音部,是你彈的嗎?」
「咦……啊,是、是啊,您說的沒錯。」我就是彈得很爛,真是抱歉啊。
「不,這麼彈才是正確的吧。再加上梓瑩以外的另一把吉他經過特殊的調音……音韻之所以那麼美妙,就是這個關系吧?」
我嚇得瞪大了雙眼。就如東方千裡所說,kashir的吉他採用dadgad的非正規調音方式。一聽就聽得出來嗎?我原以為他只是個溺愛梓瑩的傻老爸,看來他真不愧是個名符其實的指揮家。
這次,東方千裡把手放在嘴邊,往音響組的方向瞧了好一會兒。我惶恐地偷偷瞧了瞧他的表情,難不成反而造成反效果了……?
「這就是……梓瑩現在所處的地方嗎?」
我聽到他這麼喃喃自語。的確,我真的聽到了。
接著,東方千裡「呼」地吐了口氣。
「不過你們都還只是高中生,我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喂,你們社團的社長靠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