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個人練習室依然是無法使用的狀態,因為掛鎖的主人還是沒有出現。雖然硬要撬開掛鎖也是沒問題,但古學姊有言:“那樣違反比賽規定。”因為我沒能讓她在入社申請書上簽名,所以那個房間的使用權還不屬於我,何況我自己也沒心情擅自使用那個房間。
不知道為什麼,我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再問我關於梓瑩的事,也沒有人告訴我她最後去了哪裡。所以我只能每天在屋頂上練貝斯,慢慢磨練技巧,也學會了幾首新歌。
據說雖然比預定日期晚了幾天,梓瑩後來還是跟著父親一起去了美國。不過這個訊息是我從週刊上看到的,不知道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她接受過檢查了嗎?決定要在哪裡動手術了嗎?
東方千裡那溺愛女兒的個性連我都能一眼看出來,要是他終於受不了梓瑩一天到晚蹺家,說不定會幹脆在美國定居下來。
也許我再也看不到梓瑩了。
東方千裡的芝加哥公演在國內也能透過衛星看到,表演曲目中有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我本來有點期待,不過鋼琴獨奏當然是我不認識的人。就算她手指已經康複了,應該也不會這麼快就複出。
所以我關掉電視,回想起梓瑩那天彈奏的巴哈。平均律曲集第一冊第一首,c大調的前奏曲與賦格——那是讓我找回貝斯的不可思議力量,或許如今已經消失無蹤了。不過,音樂的力量確實很偉大。仔細想想,只要將銀色的圓盤放進播放器,再按下播放鍵——梓瑩就出現了。
音樂只是音符和音符的連結或疊合,不過是我們這些怕寂寞的人類擅自將其解讀成各種涵義罷了。
梓瑩只寫過一封信給我。收到那封信時是星期日的中午過後,看到寄件人是afuyuebisaa注:東方梓瑩的羅馬音拼)時,我還久久不能置信。
信封裡只有一卷錄音帶,沒有任何寫了字的東西。我拿出塵封已久的錄放音機按下播放鍵,喇叭裡流瀉出降e大調鋼琴奏鳴曲哀傷的序曲。
貝多芬的降e大調第二十六號鋼琴奏鳴曲。
這是貝多芬為了因逃避戰火而分隔兩地的好友寫的曲子,他也很難得地親自加以命名——
《告別》。
我什麼也沒說,就直接拿給哲朗聽;他是這麼說的:
“左手和右手的部分是分開錄音然後再合成的,所以說……她的右手應該還沒康複吧?”
“……嗯。”
不過,這的確是梓瑩演奏的鋼琴曲,我光聽就知道了。這大概是用我幫她修好的那臺錄放音機錄的吧?
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重要的東西。
“……是說這首曲子也選得太糟糕了吧?這是在向你道別耶!真可惜……不過這也沒辦法,誰叫你是我兒子,要有跟女人在一起不長久的覺悟啦!”
“吵死了你,快滾回去工作啦!”
“是是是……”
哲朗拿起裝有我做的午餐——三明治手卷的盤子,回到了書房。
哲朗的話當然是騙人的,這點我也知道。那首鋼琴奏鳴曲固然是為了哀悼離別而作,卻也有離別之後的下文。
第二樂章的標題是《不在》,第三樂章則叫作《重逢》。
就這樣,七月初的某天午休,教室後門突然開啟了。
“雪風同志,快準備,要出發了!年輕人也動作快,快點!”
古學姊的聲音從我正後方傳來,班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頭上,雪風正要伸向我便當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滿是訝異。
我回頭一看,才發現古學姊居然在學校裡穿著便服?她身穿印有門戶合唱團主唱吉姆莫裡森黑白照片的白t恤,配上短短的牛仔裙……這個人到底在想啥啊?
“學姊,你說我們要出發去哪裡?”
“去機場。四點半的飛機,現在不去就來不及了!動作快!”
“去機場……要幹嘛?”
“那還用說?吾等的同志刑期已滿即將歸返,當然要在她登陸後立刻營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