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的隔天我們就飛到倫敦了,而我的手指就在公演前突然不能動了。明明……不在乎這件事的——”
梓瑩滔滔不絕地說著,左手的手指緊緊抓住右手臂。
“所以就算我的身體自右側開始漸漸無法動彈,然後左半邊也慢慢不能動,最後心髒也停止跳動而死掉,只要把我做成木乃伊送去給那個人,他一定會自動把我放在鋼琴前,然後就心滿意足了。”
“……不要說這種讓人不舒服的話啦,”
梓瑩把我的話拋在腦後,繼續往前走。
幾個一直不敢問她的問題突然浮現在我腦海。梓瑩說不定真的打算就此消失,所以我決定一一問出答案。
“你討厭你爸爸嗎?”
梓瑩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在我兩步之前,有點拖拖拉拉地放慢了腳步。
“我沒這麼想過。”
梓瑩的聲音輕輕落在柏油路上,滾到了我的腳邊。
“不是討厭不討厭的問題……而是跟陷在伸不見底的沼澤中孤立無援一樣。”
“什麼一樣!討厭的話就直接說討厭就好啦!”
梓瑩嚇了一跳,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我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不過事到如今也不能閉嘴裝死了。
“……你為什麼能說得好像什麼都知道?”
“看了就知道啊!你明明就不喜歡你爸爸嘛!幹嘛想得那麼複雜?父母離婚後我也跟哲朗說過好幾次:‘你這個大白痴薄情郎沒用的東西,我最討厭你了!害我不但沒了媽媽,連爸爸都死了,還好家人不算全死光。’”
梓瑩滿面通紅地瞪著我,頭發也隨之顫抖。然後她猛然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我真的有資格說這種話嗎?梓瑩的視線從我臉上移開後,我忍不住這麼想。重新調整快滑下去的吉他背帶後,我再次跟了上去。
大約走了四個車站的距離後,梓瑩開始喊腳痛了。於是我們走進鐵路旁的小公園,坐在長椅上休息。公園裡只有狹窄的沙坑、兩臺翹翹板和長椅,真是寂寞的空間。
“右腳痛嗎?”
“不是,兩只腳都痛。和那個沒關系。”
似乎只是因為走太久了。而我則因為吉他的背帶深深陷進肩膀而感到很吃力,有機會休息真是謝天謝地。
抬頭仰望沒有星星的陰翳天空,突然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三更半夜的我,到底在這種地方幹嘛啊?之後又打算怎麼辦呢?我甩了甩頭,看著腳下,決定忘掉這個問題。
“我的腳從以前就很容易疲勞,也常常抽筋。”
既然如此就別說什麼要沿著鐵軌邊走邊找屍體啊!
“……嗯,所以你彈琴的時候才都不踩踏板嗎?”
“跟那個沒關系,演奏巴哈的時候本來就用不到腳踏板。”
“不是啦,我覺得你就算不用腳踏板,還是能把延音表現得很好。”“你聽過那麼多我的cd嗎?”
“因為人家都會寄來給哲朗啊。發行過的我幾乎都聽過吧?”
“真惡心。”
那是你自己彈的東西吧!真惡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