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結束後所有班幹部留下來撿垃圾,這種沒有老師監督的自願活動反響自然不可能熱烈,不知不覺運動場上就只剩我一個人。當然迫使我留到最後的原因不是我多麼乖巧聽話或者多麼偉大無私,而是我要等人,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樂梓桐和我後來聊到沙繼霞就集體沉默了,自從初一開學的那次聯絡後,她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座機電話從打不通,到後來變成空號,再到後來變成了陌生人的呵斥“打錯了打錯了,沒這個人,有病啊!”)……
同樣人間蒸發的還有田甜。
我有時會想,是什麼讓原本親密無間的好朋友變成了連招呼都懶得打的陌生人呢?人的感情到底靠什麼維繫?陳叔叔他們和我爸靠的是同坐一輛綠皮卡車參軍的戰友情,小汪阿姨他們和我媽靠的是同住多年家屬院積累的鄰里情,舅舅、外公外婆和我們靠的是血濃於水密不可分的親情……那我和沙金霞呢?我和田甜呢?三年後高中畢業的我和樂梓桐呢?我們最終會不會也和大多數人一樣,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呢?
我又回到了問題的原點,想從父輩母輩的經歷中尋找答案。如果當初我爸如願以償,那麼他就不會轉業,我們就不會回老家,我不會認識陳鑫也不會再見到球球,他靠什麼維持他的戰友情呢?是不是會在部隊發展新的朋友,然後漸漸地和陳叔叔他們疏遠,直到再也不聯絡?同樣的還有我媽,她會不會忘記小汪阿姨還有齊阿姨她們,結識新的好姐妹呢?
我覺得自己鑽進了個死衚衕,“如果”問題真的不能想太多。
“想什麼呢?”陳鑫接過我手裡的垃圾袋,“你們班垃圾可真夠多的。”
“你說如果以後我找不到你了該怎麼辦?”這個念頭像個惡魔一樣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如果說失去沙金霞,失去田甜讓我悵然若失,那麼失去陳鑫呢?
他顯然被我的跳躍『性』思維嚇到了,頓了頓,『露』出狡黠的微笑,“假設『性』的問題我不回答。”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把下午樂梓桐的強詞奪理原文陳述了一遍,末了還自我發揮加上一句,“你有權利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陳鑫一副“我好怕怕”的表情,然後自暴自棄地說,“那你就讓蔣叔叔下逮捕令吧,全國通緝我!”
“那萬一你跑到國外怎麼辦?我爸豈不是要找國際刑警?你以為我爸是公安部部長啊?!”一口氣說完才發現這個問題被我越扯越遠。
陳鑫哈哈大笑,笑得連垃圾袋都拿不穩了,“蔣半仙你有沒有點常識,警察不抓良好公民的!”
我氣結,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我發呆!
陳鑫也跟著坐下來,大笑變成了抖肩笑,到後來我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我這個問題了,他說,“如果以後你找不到我了……那就換我來找你吧!”
我看著他,他看著天空,我還沒來及感動,他又加了句,“你也知道自己笨啊?放心,就算你找不到我,我也能找到你,誰教……”
他後半句話等我自己代入填空,誰教你比我聰明?誰教你長得帥?
“伊一,你知道除了太陽和月亮,天空中最亮的星是什麼嗎?”他從坐下來就一直盯著天空看,可我看到的只有暗灰『色』天空中飄著的朵朵白雲。
他沒等我回答就自顧自地說起來,“是金星,在西方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維納斯’,今天的雲比較多而且時間不對所以你現在看不到,早晨四五點的時候你往東南方向看,最亮的那顆星就是金星,很好辨認!”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和我說這個,如果他問我你知道哪顆是北極星?我還能裝模作樣地告訴他,我知道北極星是指路星,電視劇裡都說『迷』路就找北極星。
“我媽指給我看過……很可笑吧?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她告訴我,金星又稱‘太白’、‘啟明’、‘長庚’,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媽媽希望你長大後能像金星一樣閃閃發光……我的確如她所願努力學習,事事爭做第一,可說這句話的人她是個騙子,她離開了我爸,也離開了我……”
這是陳鑫第一次在我面前提他媽媽,我本以為他會歇斯底里,會恨,會惱,會怒,會怨,可他沒有,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他告訴我他恨過他爸,他認為楊阿姨之所以選擇離婚是因為陳叔叔不能肩負起一家之主的重擔,是陳叔叔『逼』走楊阿姨的,是陳叔叔害他沒有媽媽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陳叔叔的錯。
“長大後我逐漸明白,我爸沒有錯,他已經盡他所能做到最好了,只能說我媽要求太高,也許她一開始找我爸就是個錯誤,有時候我都在想她會不會認為我也是個錯誤……”
“不會!”我急得噌地一下站起來,“你怎麼可能是個錯誤,你要是個錯誤我媽不知道多想犯錯!”
這句話分貝太高,在空曠的體育場上“餘音繞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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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場也被我嚇著了。
也許是被我這句話的歧義逗樂了,也許是他本就想開個玩笑,陳鑫看著我傻樂,“你急什麼?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說我是太監?”
“重點是我是皇帝!蔣伊一,你會不會抓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