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炙手可熱的人物,怎麼到了及冠還不娶親呀?只怕是有隱疾。”
“哪兒呀,他從前在羽林衛當差,日夜連班兒倒,哪有心思時間想這個。夙太太遠在雲貴,也是天高皇帝遠,管他不得。這回進京述職,夙太太也是想放眼好生挑一挑。”最重要的是,火器營的守地在玉門關,那是慕容氏起家的地盤兒,穩妥安逸,離京城遠,符合賈政的需求。當然這話王夫人不敢告訴元春,她心裡雖不捨,卻也怕元春嫁得近了,逃不出皇子們的手掌心。
“武將呀,別是個莽漢吧?”她還挑三揀四的。
王夫人說不能,“是個能文能武的,據說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元春心下一動,“什麼一表人才,能文能武,說親的時候,吹牛的多了,只怕不盡不實。”上前拉住王夫人衣袖,搖了搖撒嬌,“求太太疼我,終身大事,我非得自己看過才能定呢。”
……
五日後,由親家李侍郎做中間人,賈政做東,宴請在京述職的夙家家主及太太過府一敘。
正廳裡賈政忙著結交,後頭的花廳裡,便由新媳婦李氏陪著交際應酬。
夙太太拉著李氏的手,左看右看笑道:“好,紈姐兒如今也出落的美人兒似的,比從前在貴州水靈得多了,可見帝京這地方養人呢。”
賈母頗滿意這新的孫媳婦,笑道:“夙太太說笑,都說百越萬裡青山秀水,我們這兒一隅小城,是及不上的。不過我這孫媳婦當真好,原來幼時在貴州住過,怪道呢,倒比我們這兒粗手笨腳的丫頭強些。”
夙太太話真風趣,養的女孩兒想必不差。那日我見貴府的大小姐,張羅一應事宜,很是穩當妥帖,一見就是大家子出身,氣度不凡。”
王夫人笑道:“夙太太快別誇她,那孩子呀,還有得練呢。”說著便喊彩雲,“去請姑娘來,說有貴客到了。”彩雲應著去了。
李紈知道今日的主角是元春,也含羞笑道:“夙姨不知,我這位小姑是百裡難挑一的好,為人和善,管事又嚴明,對上對下,無不贊她的。只怕宮裡的公主娘娘也不過如此。”
王夫人聽了高興,卻嗔道:“珠哥兒媳婦也誇得太甚了,你夙太太信了你的,再見著元丫頭該失望了。”這會子元春到了,小丫鬟打了簾子讓她進去。
她今日被徐媽媽特地拾搗了一通,半新的鵝黃小襖配著月白的繡裙,體面又不張揚。進屋見了人,先一一給賈母、王夫人見了禮,又與李紈互肅了肅。李紈拉著她的手介紹夙太太:“元妹妹見過夙太太,這是我母親的故知,打小兒看著我長大的。”
“夙太太好。”元春端端行了個萬福,也不藏著掖著,便笑道,“那日大嫂子的喜事,夙太太是咱們府上的座上賓,我曾見過的。只是不知道是大嫂子的長輩,真是失禮了。”
夙太太見元春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先是心下贊了一聲,她今日顯得比那天溫婉親切得多,卻仍有著一股暗藏不住的尊貴氣度,從坦然直率的眼中、從剛直挺拔的脊樑骨裡不經意地透出來。夙太太一生閱人無數,當下便判定元春絕非池中之物,與自己那小叔真是天生一對。當下親熱地上前拉著:“原來府上竟藏著這樣的一顆明珠呢,我今兒是見著了。”轉臉兒與王夫人道,“這孩子與我有緣,我當真喜歡她這品格兒模樣。”
說著,她從腕上褪下來一對和田玉鐲,順勢套在元春腕子上,“好孩子,初次見面,沒什麼好的送你。這是南疆從前的貢品,玉石不值錢,倒是難得通透溫潤,你戴著頑罷。”
元春細看之下,那鐲子是一塊石頭劈成兩半打磨而成的,極是水靈柔潤,帶著溫熱的潮濕,冰肌玉骨似的模樣。這可不是什麼尋常富貴人家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兒,縱是元春打小兒見慣了好東西,見到這個也不禁暗贊。
“夙太太可別抬舉她了,一個小孩兒,哪用得起這樣貴重的東西。”王夫人忙替她推辭。
夙太太笑道:“自然當得起的。”這話一處,況味便明顯了,兩家人歡歡喜喜地坐在一處,轉眼便到了放飯的時候。
元春是姑娘,自然不能入席,便退到後頭去等著。待外頭擺了宴,方在彩雲的引領下從廳上上菜的門廊裡去,悄悄將那竹簾掀開一條小縫兒,往廳上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