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大的不過二十歲的年紀,最幼的也有十一、二歲上下。這四人具是封神俊秀的龍鳳之姿,一排齊齊站著,就連天光的七彩顏色也被他們奪去了華彩。鳳姐兒低低驚呼一聲,“是太子呢,姐姐快瞧,他多麼神氣,多麼耀眼啊!”
元春顧不得瞧旁人,先被太子吸引。他一襲明黃色狄龍長袍,高高地佇立在那兒,不必靠近也只覺得氣勢逼人。他年已及冠,高高的長簪挽在頭頂,一雙狹長飛揚的眸子冷淡自持,更顯得傲冠眾生。
好太子!當真是人中龍鳳!元春心裡暗贊,太子年少英雄,不比她愛新覺羅氏的阿哥們差,只怕樣貌上還要更俊朗些呢。
眾人將皇子們引上座,又叫丫鬟上了茶。太子面色冷淡,語氣卻溫和:“聽世伯談起大公子才進學便喜事將臨門,孤很替你高興,今兒來瞧瞧你,也是為當面賀一賀你。”
賈珠不卑不亢,稽首謝道:“學生謝太子殿下厚愛。父輩們操勞了,其實學生有心考取功名後再談家事,可這樣似乎又耽誤了小姐年華,兩難雙全,真是頭痛不已。”
太子搖頭說不對,“大公子小小年紀,何必學人迂腐。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家國兩全,本不矛盾。若都如大公子這般,男子們全都耗到鬍子一把方敢娶親,我朗朗大晟王朝豈非凋敝無人。”他頓了頓,頗具意味道,“似大公子這般青年才俊,須知應早日完成這些必經大事,才好一心一意為皇朝效忠。”
賈珠面露愧色,“殿下教訓得是,是學生冥頑不靈。”賈政見太子有意拉攏,心下暗喜,也忙切切表著忠心。
外頭說著大把的客套官話,元春在裡頭看得真切,她若沒猜錯,這位太子今日來,賀喜是假,拉攏是真。賈珠的才名已漸漸遠揚,賈政雖有意保持低調,但珠玉之光豈有埋沒之理?只沒想到,他功名尚未取得,才名竟已傳入了東宮。想來是賈珠那位做禮部侍郎的岳丈大人的手筆。
人老來得女,好容易嫁了個如意郎君,自然也要好生顯擺顯擺。
只是賈政呢?時局未明,賈政已要投太子的門下了嗎?他有自己的算盤。今上育有十子,能順利長大的只有六子,且均是驕人之姿。太子是嫡子,齒序卻行二,他自小養在東宮,是傲然的儲君模樣,但若論實力,旁的兄弟一個也不輸給他。表面看起來大局已定,但事實上未到最後,誰也說不準花落誰家。現在就忙著戰隊,是為不智,但卻不妨礙賈政在太子面前多討些喜歡。
元春對於時政知之甚少,但瞧賈政的態度,卻也能猜出個一二來。這太子來拉攏賢臣,卻帶著三個累贅,實屬不智。哪知道這三個兄弟中,哪一個最後會反他呢?
鳳姐卻在旁邊兒笑:“大姐姐,你看,大哥哥素來是個學究模樣,只有他訓斥旁人,沒有旁人教導他的。如今卻也吃癟了。”
元春怕她笑出聲來,忙拉她回到屋裡,隨手掩上門。鳳姐笑道:“大姐姐怕什麼,看到就看到了,有什麼了不起。”
元春不敢與她深說得太深,只是打趣:“妹妹有閉月羞花之貌,叫太子殿下瞧去了,只怕立時就要接回東宮呢。到時候你與舅母相隔兩地,這個母女分離……”
話沒說完,鳳姐便先搶著捂她的嘴:“姐姐說什麼渾話?我告訴姑母去。”
元春笑道:“你只管放心,只怕我們太太和我的心思一樣呢。”
外頭只是絮絮不完,元春暗自腹誹,這太子只怕也是個話嘮,怎麼話說個沒完沒了。她們二人在書房裡待著極為無趣,鳳姐本不識字,只好拈著賈珠的毛筆在案上隨手描些花樣子玩耍。元春抱了本詩經讀,卻也昏昏欲睡。
初夏的午後靜謐著,外頭隱隱開始有蟬鳴在聒噪。溫柔的日頭照進來,灑在賈珠的案上,照著飽滿濃墨的一根根狼毫黑得發亮,透出些青來。
“……那日兇險,幸得大公子無礙。”外頭的聲音還在繼續,卻顯然不是太子了,不知是哪一個年幼的皇子,聲音清越郎朗,帶著笑意,似乎有些耳熟,“怪不得三公子急著跑馬回去尋你,後來聽說你掉下馬來才知道原委。——如今三公子還在府上嗎?”
外頭一陣沉默,元春卻覺得頭大如注,耳鼓獵獵震著,像是被什麼遠處的悶雷所驚擾住,整個腦袋都帶著嗡嗡的回聲。
只聽外頭賈政奇怪地問:“三公子?哪位三公子?”
那聲音似乎覺得這話問得不知所謂,理所當然道:“府上的小三爺呀,便是賈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