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抬起手蹭了蹭鼻子,“我男人都說啦,過了年給我也買個小丫頭,讓我也過過不用幹活的小姐生活,等小丫頭長大了能給我兒子做媳婦,還能省個彩禮錢嘞。”
婦人也不等靈兒搭話,依舊自顧自地邊幹活邊說,“呸,天殺的旱災,地裡能旱的全旱死了,旱了就亂啊,沒人管啊,那些人像強盜一樣,搶,他娘養的,啥都搶!”
說到這,她又抬手蹭了蹭眼角,“我就說給他們就給他們吧,男人心疼不願意啊,結果把命搭上了,婆婆一下子就病倒了,公公把地賤賣了換了錢,都給婆婆治病了,也沒從鬼門關把我婆婆撈回來,唉…都死了好,死了不遭罪!”
“旱完他孃的就瘟!我公公就生瘟死的,沒錢治啊,沒東西吃啊,就那麼熬著,到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瘟,死的時候身上沒一處好的,一塊一塊得爛啊。”
婦人的聲音有些顫抖,“沒多久我大兒子就發燒了,我害怕啊,就帶著兩個娃娃逃,想著從那天殺的地方逃走就行了,唉,還是不行啊,娃娃晚上燒得說胡話,說他見到他爺他奶了,要帶他走,我就磕頭啊,整夜得磕,求他爺把他留給我,別帶他走,還是走了,唉,要走的一個也留不住啊。”
只一會兒,床就鋪好了,婦人嘆了口氣,坐在草鋪上,眼睛紅紅的,抹了把眼淚,連著嘆了好幾口氣,
“留不住,都留不住,我都想好了,我得活下去,我還有我小兒子哩,朝廷說要發賑災的錢了,每家活著的都有,都登記過哩,等這錢拿到了,給我小兒子買塊地,等兒子長大了,有勁了,就能幫我一起種地,換錢娶媳婦,等娶上兒媳婦,有了大孫子,我也算對得起我男人家了。”
靈兒就那麼站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都說人間疾苦,又談何感同身受?如此遭遇確實也無從安慰起來。
婦人又抹了把眼淚,紅著眼睛帶著微笑看著靈兒,“妹兒啊,自從我從墟逃出來,見著你才說這麼多話,這裡的人啊,個頂個的慘,我這些說給他們啊,他們也不聽,你也跟我說說你是咋啦?是遇著山賊了吧?”
靈兒不知該如何圓場,只得憋紅了臉和眼睛,眼淚汪汪的一句話也無從說起。
婦人還以為靈兒是太難過了,有些心疼地拉過靈兒的手,“妹兒啊,剛開始都這樣,過段時間就好了,大不了領了錢咱娘倆過,我會做梅子湯,到時候我做,咱倆拿到集上賣,賺了錢咱倆對半分,你且攢你自己的嫁妝就是了。”
靈兒被婦人握著的手有些僵硬,內心有些抗拒和她走那麼近,畢竟從小被各種各樣的規矩拘著,也有可能是因著自己特殊的身份,所以就連父親和嫡母對她都沒有如此親近過。
但同時,她又十分享受這樣的親近與信賴,這大抵是人與人之間最美的時刻,也大抵是那婦人眼底的光芒與希望,因為心裡留存著這樣的希冀,所以才不會頹然和空洞。
她從心底裡慶幸自己能被這婦人'撿'回來,不然自己在漫漫深夜淪落街頭,不知道又要有什麼可怕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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