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洛氏長公主,背負一身罵名含恨起兵,手刃駙馬,奪回皇位。
自此女君當政,丈量天下。
我終究是做到了那個位置。
這個位置,我的父親坐過,我的仇人坐過,我的……駙馬坐過,如今,我也在此。
群臣規整地在腳下跪伏,齊聲喚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經久不息,聲比鑾臺。
不知怎的,我心頭一酸,袖中的手,下意識地攥緊那個香囊——這是許多年前,顧君則生辰時,我送給他的禮物。
那晚我將毒藥灌入他口中,末了他手垂下,卻從袖中落出這東西。
針腳粗糙,手藝不佳,是我的作品。
我不知,他如何留了這麼多年。
狐貍在宮裡留了幾日,我們向老朋友一樣說著話,可狐貍也許不是之前的狐貍了,也正如他所說,小公主也不是曾經的小公主了。
狐貍一切合乎禮節,不再像以前那樣,不顧身份地和我講話,我大概是再無法向他毫無顧忌地念叨了,也再沒有人挑起音調來低低地喚我‘小公主’了。
我知道,我已是南國女君,而北國帝位,狐貍只差一個玉璽,我和狐貍,都是帝王,註定要分別了。
但是他救過我數次性命,終究還是我虧欠他的多些。
可是每每我提起這些,狐貍便僅僅是把面前的水、茶,亦或是酒一飲而盡,然後笑笑說:“你我之間的帳早已算不清。”
每每至此,我便說不出話,而他只是苦笑:
“其實大概是我錯了,也許我本就不該助你為皇,從頭到尾,終究是一場大夢。你我皆為皇,一南一北……”
“小公主。”
他極輕極輕地喚我。
“也許,我們真的……該說再見了。”
狐貍說著,在我額間,落下我記憶中,他給我的最後一個吻。
狐貍,狐貍。
這世上唯有我一人叫你狐貍,而我也只叫你一個人狐貍。
又過幾日狐貍離開歸國,此前我二人訂立了盟約,三百年內永不交兵的盟約。
我明瞭他,他明瞭我。
太遠的怕是管不到了,可我二人不想以任何方式刀兵相見。
這份盟約是千年難遇的盟約,狐貍離開後的第二日,太和殿裡,群臣跪伏在我的腳下,高呼萬歲,以我為賢德,可我只覺心間瑟瑟。
這最高的位置只容得一人,而旁人只瞧見了這位置高,卻分毫沒想到此處孤冷。
下了朝,我一人在養心殿外坐了整日。
直到落霞孤鶩,長天一色。
長風蕭蕭然,已是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