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種種,那扇突然被修好的窗子、我喝雪釀之後送我回房、連我來葵水的日子都記得住……
——也許是我心眼太小了,總想著他瞞著我很多事,總想著他把府中事務都交予青蘿,總想著他給洛伏苓去痕藥,就這麼忽視了他待我的好。
倏忽間那邊顧君則已經著了一襲寢衣回來,墨色的長發略略滴著水,面頰上光暗交疊,水珠一閃一閃地順著面頰流落到下頜、頸項和硬挺的鎖骨,他便執著毛巾不緊不慢地把頭發擦幹,也不瞧我。
可他這模樣當真受看得緊。
我不知不覺盯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心下只覺得自己丟人,咬咬牙,心下暗自罵自己一句‘沒出息’,便轉開眼去。
那邊顧君則似是又打理了一會兒,末了我方聽見他說了一句:
“不早了,熄燈?”
我‘嗯’了一聲,本還想抬眼再瞧瞧他,看看他是如何臉色。
可是顧君則這廝背對著我,動作又快得很,我抬眼只瞧見他寬闊的肩背和修長的窄腰,隨後只是眨眼的功夫,屋子裡便暗了下來。
漆黑、沉寂與安靜。
我咬了咬牙默默躺倒,拽上被子。
閉上眼睛想睡覺,可是總覺得心裡有些別扭。
畢竟如今已經是冬天了,天氣涼了,讓他打一晚地鋪,未免……
心亂如麻地算計了也不知多久。
終於試探性地喚了一聲:“……顧君則。”
喊出去有一會兒,才聽見他沉沉的一聲‘嗯’。
我沉了一口氣,隨後咬咬牙又道:
“你來榻上吧。”
那邊安靜了一瞬。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解釋。
可我根本想不出來,自己這種單純的良心發現應該怎麼解釋。
我往床榻裡面挪了挪,毫不猶豫地背過身去。
心下卻算計著,這廝沒個動靜,會不會是剛剛發現我在瞧他,以為我是……見色起意?
可我洛伏波摸著良心講絕不是這樣。
何況就算是……
就算是,也是不瞧白不瞧,誰讓他非到我面前來擦。
糾結反複思量了一番,最終我算是鐵了心不解釋了——
畢竟我都已經邁出一步了,位置也給你騰出來了,顧君則你一個大男人何必這麼矜持。
半晌聽見那邊終於有些動靜,又過了一小會兒,只覺得身後有一團暖融融的氣息,還有隱隱的沉香味。
到底還是來了。
我在心裡哼哼一句,同時感覺良心安穩了一點。
隨後挪了挪身子,閉上眼來。
我又踹被子了。
或者說,我又又又踹被子了。
我本來就是一個有踹被子習慣的人,而這個習慣被從小慣到大。
——小時候,嬤嬤和丫鬟會守著我,甚至有時候母後都會來守著我,看著我,給我掖好被子。
而後我長大了些出了變故,我一人在宮裡,蠶兒那等宮女自然懶得管我踹被子,可是我自己的習慣卻改不過來了,於是就經常夜裡自己一腳把被子踹開,然後就會覺得冷;好在這時候我的武功也被廢了,踹開被子的力道也小,於是我後來便知道,在睡前用多餘的枕頭將衾被的邊角壓住,如此,睡著的我也是慵懶的,自然不會費很大的力氣去踹開衾被。而這一招恰恰是奏效的。
只可惜,這一夜,睡前這一番折騰,我根本沒顧上壓被角。
偏偏又是冬日時候,半夜我大抵是幹脆利落地一腳把被子踹開——那一瞬間,自己睡著都能感覺冷風灌了進來。
那種冷,讓我覺得這件寢衣可有可無,已經完全不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