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當不少賴床的人還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裡睡懶覺時,一輛救護車便鳴笛冒雪疾馳而來,戛的一聲停在溫潤家的樓下;緊接著龔侃就懷抱龔貝貝,從樓道內快步衝了出來。
早由救護車上跳下、又撐開一副摺疊式擔架的兩名醫護人員立刻促步迎前,從龔侃懷中接過雙目緊閉、鼻息微弱的龔貝貝放在擔架上,再將擔架迅速抬放車上。龔侃隨後也跳上了車,車門拉閉,車子一路鳴笛,疾速駛去。
和往常一樣,龔侃六點時候便即起床,洗漱過後,開始去往廚房燒飯炒菜;龔貝貝遲後一些醒來,穿著睡衣坐在臥室床上看電視,一邊看一邊大聲唱道:我的媽媽扶貧去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媽媽,媽媽,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呀?媽媽,媽媽,你的孩子想你了呀!……
龔侃剛將小米和豇豆淘洗乾淨壓進電飯煲,正要擇菜淘洗,突然隱約聽得龔貝貝啞著嗓門呻喚了一聲。龔侃嚇一大跳,急忙快步竄出廚房,奔進一牆之隔的臥室看時,但見龔貝貝仰面躺倒床上,小臉煞白,牙關咬緊,手腳一陣一陣的猛抽猛搐著。
小兒暈厥!龔侃“唰”的驚出一身冷汗,心臟咚咚狂跳著幾乎就要迸出胸膛,他抖抖索索的伸出右手,拇指指甲死死掐住龔貝貝鼻下的人中穴位,同時騰開左手摸出手機快速的撥通了120。
在救護車趕到之前,龔貝貝的臉色越來越白,牙關越咬越緊,手腳抽搐的幅度則越來越弱;有那麼一刻,龔貝貝睜開眼睛,嗓音微弱的叫了一聲“爸爸……”便閉上眼睛,再無任何反應了。
貝貝,貝貝!龔侃腦門冷汗浸浸,語帶哭腔的連聲嘶喊著,一把抱起龔貝貝就向樓下衝去。
救護車很快便駛進了禾襄市人民醫院。
交費、化驗、取藥、辦理各項住院手續,龔侃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在人民醫院急診室的樓上樓下往返十餘來回,終將一切辦妥,也終使龔貝貝安安靜靜的躺在了兒科病房的病床上。
幸虧送醫及時,如果晚到十分鐘,孩子就有可能落下終生殘疾,甚至可能救治不果!聽完主治醫生的話,龔侃臉色煞白,軟綿綿的癱倒在了病床前。
嶽正南和嶽亮、狄三則走進病房時候,龔貝貝已經呼吸平穩,血壓、心跳各項體能指標漸趨正常,一條細長的膠管正將藥液緩緩輸進他的血管;而龔侃則驚魂未定,渾身癱軟的背靠病床坐著。
依舊是嶽正南在前,嶽亮和狄三則跟在後面;嶽亮雙手捧著一個大花籃,狄三則提著牛奶蘋果等慰問品。
龔老師,龔老師!嶽正南彎腰扶膝站在龔侃面前,接連叫了兩聲。
龔侃抬起頭來,目光茫然的盯著嶽正南,竟彷彿完全不認識似的;直到嶽正南問出“孩子怎麼樣了?”龔侃這才慢慢回過神來,道:是嶽先生啊。醫生診斷過了,說是小兒急性肺炎,病情現在已經控制住了……
應該沒有大的問題吧?嶽正南問。
龔侃抬手抹了一把滿頭的冷汗,儘量放緩語氣道:一場虛驚,服了藥,正在輸液。這不睡得好好的呢!
那就好,那就好!嶽正南舒一口氣,從嶽亮手中接過花籃放在龔貝貝頭前的櫃上,然後走到病床前慈愛的望著龔貝貝,又伸手替龔貝貝掖了掖被角;嶽亮則幫著狄三則將牛奶蘋果等慰問品一一擱放在靠牆的角落裡。
看到嶽正南坐下要和龔侃說話,嶽亮默不作聲的退到了門外的走廊上,狄三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嶽亮後面。
表妹……退至門外走廊上的狄三則叫道;嶽亮白了狄三則一眼,問:怎麼,有事嗎?
老狄有個表妹叫嶽亮,長得美麗又善良……狄三則屢教不改,再次嬉皮賴臉的唱道。
嶽亮冷冷一笑,嘬起嘴角輕吹口哨,先摹仿出救護車的鳴笛聲音,後摹仿出喇叭的播放聲音:郭氏精神病院,給你家的感覺;郭氏精神病院,我選擇我喜歡;郭氏精神病院,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郭氏精神病院,讓你開心治療明白消費。郭氏精神病院鄭重向全市精神病患者承諾……
狄三則立刻雙手抱頭蹲伏在地,大喊大叫道:我沒病,我沒病!
瞧你以後還敢再糾纏我不?嶽亮幸災樂禍的笑道。
病房內,嶽正南望著龔侃;龔侃猶自驚魂未定,目光呆滯,右手抖抖的發著顫。嶽正南想了想,尋找話題問道:孩子的媽媽知道嗎?
孩子的媽媽,孩子的媽媽。龔侃唸叨兩遍,方一拍腦門說道,孩子的媽媽下鄉扶貧,可能被大雪阻隔住了,幾天都沒有回來;剛才只顧奔忙化驗、交費、取藥,竟忘記給她打個電話了!
說著摸出手機撥打溫潤的電話,然而手機響起的提示音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龔侃再撥,手機再響: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龔侃仰起頭來,自言自語的說道:怎麼回事,不但幾天不回家,還把手機給關機了!
再等等吧,那就再等等吧!嶽正南說,龔老師,孩子的媽媽聯絡不上,你一個人肯定照護不過來,我把嶽亮和狄三則留下,幫你輪流照護吧!
龔侃依舊默謀半天方才明白嶽正南的話意,剛要推辭時,嶽正南已早起身轉頭,走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夜幕降臨,窗外風勢雪勢均已減弱。龔侃獨坐病房,寸步不離的守護著酣夢不醒的龔貝貝;嶽亮和狄三則則坐在病房外面走廊上的鐵背靠椅內,預備隨時替換龔侃。
因為龔貝貝正在睡覺,所以病房內沒有開燈。在窗外雪光和燈光的混合映照下,龔侃目光呆滯,頭髮凌亂,兩頰深深的陷了下去,他一遍一遍、堅持不懈的撥打著溫潤的電話;手機則一遍一遍、堅持不懈的響著提示音: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龔侃望著手機屏面,嘴裡喃喃的念道;接著便埋頭編輯一條資訊,按鍵傳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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