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離開了山頭,化為一團風向著蓬萊遁去,他的眼睛已經可以睜開了,只是眼淚依然止不住往下流。
無論什麼修行法門,關鍵還是在於修心,一個人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修真路上的魔障,修真路上無所謂對與錯,只是偶爾回頭,會發現自己比起許多年前變化了太多太多,變得他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王玉顏並沒有見過那個指點她的人,因為她是在青丘山的祭臺處聽到的聲音,那聲音彷彿起於她的心中,將她心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後那聲音便教導王玉顏怎麼破陳功的道心。
王玉顏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她說不出口,無論是誰察覺她有異,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說不出口,只要一生出想要說出來的心思便會什麼都不知道,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在大門大派之中的弟子都知道青丘山這個地方,卻沒有人知道青丘山究竟在哪裡,和廣寒宮一樣的神秘。但是在王玉顏眼中,那青丘山其實並不存在於世間,或者可以說是並不存在世人的眼中,而是處於陰陽之間遁入了大千之中。
青丘山中就是一個小千的世界,或者說是虛仙界的一處空間分支,其中生靈以狐為主,又以白狐為尊。最讓王玉顏感到奇怪的是,青丘山的中心處的那個祭臺彷彿封印著什麼東西。
她此時正在那神廟的牆壁上畫著一幅幅圖畫,這些畫也是祭臺之中的人教她畫的,畫風陰森詭異,是地獄中的景象,有刀山,有火海,有油鍋,有掏心剪舌,各種世界上最為惡毒的刑罰都被她在神廟的牆壁上畫了出來。
她一邊畫著,嘴裡一邊念著惡毒的詛咒,她內心深處的怨恨彷彿隨著她畫畫的動作留在了神廟的牆上。
不遠處朱投山和李智明兩人站在那裡,朱投山手中的開山斧已經被修複過了,卻並沒有向著王玉顏動手,李智明也同樣如此,並不是他們不想動作,而是陳功不讓他們動手。
陳功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危險,對於現在的狀態的他來說,這是一個劫數,一個從普通神祇成為神明的關鍵時刻。
如果說一個一直穿著衣服的人,突然露出身體在烈日或寒風下,那這個人一定會感到痛苦。而如果一個失明已久的人被治療好了之後,在太陽下睜開眼睛的話,他也許會再次失明。如果一條魚從水裡跳到更廣闊的岸上來的話,那它一定會因為生長環境的改變而死去。
這正如修行劫數一樣,修行之中的每一個人如果境界與本質有所提升的話,必定伴隨著各種劫數出現。
陳功也是在被王玉顏開啟了神明之劫後突然明白了,不過他並沒有想殺死王玉顏,如果他殺了王玉顏的話,那他的心中必定永遠留下一個角落封存這件事,永遠都不敢想起王玉書,這將成為他的又一個心魔,那個指點過王玉顏的人正是抓住了這一點。
陳功想要在蜂擁而來的謾罵與詛咒之下保住靈臺清明,並想以此來磨礪心境,所以他不阻止王玉顏的所作所為。如果渡過了,他的心境必定清如明鏡,照鑒萬物,塵埃不染,如果是渡不過的話,他便要心魔滋生,不但道心破碎,那禁仙夢魘術定然再次覺醒。
陳功一直不言不動,努力維繫著仙心中的一點清明,觀想著心中神魂裡的那道道山風的吹拂。
那吹拂的山風並不是自然界的風,而是無窮無盡的念頭,其中只有一股風是最為幹淨純粹的,在無數狂風的碰撞之下保持著完整。
畫在神廟上的畫看在凡人眼中定然覺得陰森詭異,蛤是對於陳功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在他的心中出現了一幕幕場景,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都化為了陰間惡鬼,將自己抓住,給自己施加著各種各樣的殘酷刑罰,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挖心剪舌……一陣陣深入骨髓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沒有人知道陳功心念間那個山風道印越來越薄,也越來越亮,薄如蟬翼,亮如太陽下的鏡面。
陳功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數纖細的蛛絲,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斷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迷失,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那來自於身體或心裡的疼痛和詛咒肆意攻擊著。
然而時間過了這麼久之後,他的意識又如被風吹起的落葉,隨時都有可能被大風吹到未知的地方去。
他不知道時間,忘記了一切。而王玉顏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因為她已經將整個神廟都畫滿了畫,包括神廟上的瓦片都畫滿了充滿詛咒的畫,這些畫就是世間傳說的十八層地獄。她的目的就是要讓處於神廟之中的陳功如同身處十八層地獄,一次次經歷輪回,永恆的承受著罪罰。
當王玉顏畫完的那一瞬間,朱投山則是大聲道:“你還要幹什麼,十八層地獄都被你銘刻在了神廟上,難道還不夠嗎?”
他本以為這個王玉顏會不屑地冷笑著說不夠,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她居然嘆息一聲說道:“夠了,他已經墮入了地獄之中。”
她說完之後,便在朱投山驚訝的眼神之中自懷裡拿出一個小玉鶴,在嘴邊緩緩吹了一口氣,就像是將心中的怨氣一次性地吐了出來。
那玉鶴化為一隻神俊的白鶴,比起她騎來時更顯靈性了,宛如真正的活物。而朱投山看著王玉顏,心中卻覺得她在這一瞬間就變了,變得自己都有些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