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道:“奶奶!”
“無香。”張老太太應道。
張無香再喊了一聲:“奶奶。”
聲音才出,卻已經帶著哭腔,她快步來到了張老太太面前,趴在了張老太太的腿上。
“無香,回來了就好。不要哭,有奶奶在。”張老太太拍著張無香的背笑著說道,她說話的時候抬頭看著跟張無香一起進來的張無玉,上下打量著他。
突然,張老太太問道:“無玉,你也回來了。”
“唔。”張無玉應了一聲,他站在燈光照不到的暗影處,低著頭,回答含糊,吐字也有些不清。
張老太太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並不再說什麼。
張無香平靜下來,抬頭道:“奶奶,我們去祭臺下吧,那裡有山神爺在。”
“呵呵,奶奶老了,走不動了,何必去那裡呢。”張老太太回答道。
“這裡,這城裡可是有,有……”張無香想說有惡鬼出沒,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她怕嚇到了奶奶。
張老太太卻好像知道了她要講什麼一樣,拍著她的手說道:“我們信奉神明,心誠就足夠了,一切外在的行為都是多餘的。我們信奉神明,並不一定非得要到神明面前去跪拜。”
“可是,城守為什麼要建祭臺,為什麼要傳承下來祭神的儀式,要焚香、沐浴、跪拜呢?”張無香辯駁道,整個張家也只有她敢當面和張老太太爭論。
“一切的行為都只不過是讓人們對於神明更加敬畏和虔誠,目的就是讓人們真正地信奉神明。而我已經信了,發自內心地信奉,這已經達到了目的,又何必去走那個過程。”張老太太說道。
張無香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卻搖動著張老太太的手,嬌聲道:“奶奶、奶奶,大家都去了,你也去吧,再說了,你以前不是見過山神爺嗎,你就不想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嗎?”
張老太太忍不住笑著拍拍張無香的手,說道:“什麼樣子啊?”
張無香側著頭,彷彿陳功就站在那裡一般,快速地說道:“樣子倒沒變,可是感覺完全變了。”
“那你說說以前什麼感覺,現在又是什麼感覺。”張老太太笑問道。
“以前,有些神秘,有些飄渺,彷彿來自於風中,隨時都要隨風而去。現在卻像是,像是……哎呀,奶奶……”張無香嬌聲搖晃著張老太太的手,聲音拖得極長。
張老太太拍著張無香的手,笑著說道:“是不是一種安全的感覺,就像是天塌下來他也能夠撐得住?”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您不知道,當時在其他幾位城隍都離開之後,他站在虛空中,向著滿城的人說,只要信奉他,他就能夠護得大家的平安。那個時候他看上去光彩奪目,那麼自信,那眼神可以穿透一切的枷鎖,這才是一個真正的神祇。平靜的時候,從不與別的神祇爭信仰,當人們有困難的時候,敢振劍而起斬妖除魔,護佑一切信奉他的人。”張無香越說聲音越大,一雙粉拳捏得緊緊的。
張無玉站在一邊,看似靜靜地站著,眼神卻四處遊動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張老太太微笑著,張無香轉過身來大聲道:“奶奶,我們去吧,去祭臺那裡吧。”
張老太太搖了搖頭,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無香,你去吧,奶奶老了,經不住夜露風寒,就在這裡了。你去,山神爺需要信仰,需要願力,在這天磨城中,他就像是無根浮萍,隨時都可能會隕落。我們天磨城中,二十萬生靈的願力就是他的根本,願力越強,他就越強,反之,則會越來越弱。”
張無香沒有想過陳功的處境會是這樣的,緊張地問道:“那我們怎麼做才能夠讓願力變多呢?”
“該做的城守他們都已經做了,他們盡力將滿城之人心歸束在了一起,還能有什麼法子,奶奶也不知道。”張老太太說著,眼睛卻看向了窗外,燈光中的窗臺上竟然不知道何時已經趴著了一個人影。
張無香感覺到了自己奶奶抓著她的手突然變得有些僵硬,連忙抬頭,只見張老太太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窗外,正要回頭看去,卻被張老太太一把抱住了頭,耳中聽到了張老太太低聲的話語:“無香,山神爺給你的劍符還在吧?”
張無香聽到張老太太這樣輕聲地問,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卻還是點了點頭。
張老太太又說道:“你知道怎麼用嗎?”
張無香沒有出聲,搖了搖頭,直覺告訴她,奶奶所看的窗戶那邊有東西出現了,但是她的頭被奶奶抱著,雖然很容易掙脫,但是她卻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微微側頭看向一邊的張無玉。
張無玉此時臉色蒼白,隱隱有些鐵青,青中又帶著死灰。
“你將那劍符拿出來,奶奶教你怎麼用。”張老太太抱著張無香,一手輕撫她的頭,在說話間,她竟然已經將一根七彩玄絲綁在了張無香的頭發末梢,而張無香因為緊張,並沒有察覺。
張無香毫無所覺,張無玉更是沒有看到,他只是死死盯著窗臺,只見那窗戶在燈光的照映下,竟然有數個人影擠在那裡,似乎正在偷看,而現在那窗臺被一點一點地頂起來,從那頂開的縫隙之中看出去,並沒有人,只有無盡的黑暗,那黑暗就像是將一切光線都吞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