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雯回到酒店,冒著風雪來回走了這些路,確實累得趴下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是一種體能上的發洩,她再一次感受到,精神的疲憊藉助身體的消耗來釋放,她覺得這樣真的是挺好的感覺。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現在,回是回不去了,這裡遠郊的酒店還算挺便宜的,並且,自己什麼時候惦記起某個人了,還可以穿上新的外套,拉起帽子,遮住臉,還可以去他的門前溜達一圈,看看他在做些什麼,說不定,還可以偷偷看看他的樣子。於是,撥通了前臺電話,說這間房繼續延後一週才退房。
接下來的幾天,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兒,可以做些什麼,就這樣每天睡到中午,曉雯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要廢了。她在此時終於明白,自己現在不僅是一條鹹魚,可悲的還是還是一條充滿痛苦,卻還有思想的鹹魚,這是多麼難過的事啊!
實在閒得無聊,從包裡拿出鉛筆和紙,端著畫夾,從視窗往外眺望,將視線能看到的地方畫下來,由近及遠,從左到右,用了一整個下午;等到畫好,天都整個兒黑下來了,自己竟渾然不覺,她想,這樣不對,又將遠處的天空,添了幾筆,顯得凝重了一些,這樣才像暮色的味道。
完工後,終於吐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曉雯覺得,生活還是可愛的,還是有許多自己喜歡做的事等著自己去完成;感情的事,太傷身心了,還是先放一放吧,自己喜歡的事不會負了自己,只要自己肯用心;比如手裡的這支筆,自己付出了時間和心血,它永遠都不會辜負了自己,這樣多好!這才是實實在在的。
還有兩天就要過春節了,曉雯走過街邊的時候,看到人們手裡都拎著許多的東西,那是在備年貨了吧,不由自主地又走向湯包館對面的地方,那裡是附近最大的一家超級市場。在經過店子的時候,曉雯遠遠地往那邊瞅了幾眼,像小偷踩點似的,眼神閃爍地不斷瞄著,結果,在看了幾眼後,用她那輕微的近視眼確定那大門是鎖著的;他去做什麼了,還是睡在房間裡呢,總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成天呆在房間吧,不可能的。
要求證這件事,她是沒有勇氣去做的。可是,心裡又十分想探個究竟,揣著百分的小心與萬分的惴惴不安,假裝慢步往後門的方向走去,將帽沿的絨毛拉得再低一些,走到街角拐彎的地方,又害怕被巧遇撞見,便又側著身體往後門口看,見並沒有人出入,這才往前走了幾步,探出頭往後門瞅,仍然看不明朗,接著又湊近了幾步,後門的卷閘門也是放下來的。這下,曉雯確定嶽風一定是出去了。
這一旦有了答案,先前的百般猜測都變成了落寞的情緒。他不在店裡,會去哪裡呢,當然了,還能去哪裡,自己躲著別人,還要來追看別人的行蹤,真是犯傻啊。
曉雯眉頭緊鎖,兩手插進口袋裡,今天似乎比前幾日更冷了。一邊琢磨著,一邊往超級市場走去,進了二樓的商場,站在手扶電梯上,電梯緩緩上行,曉雯覺得自己離嶽風也越來越遠了,他們倆註定越來越遠了,越來越遠……心裡忍不住一陣泛酸,卻又很快做了個深呼吸,硬生生將情緒給憋回去了。
她從電梯上下來,滿眼的商品,年貨與年畫統統湧入視線,她一邊往前走著,一邊看著這些豐富多彩的商品,卻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麼;應接不暇的東西,細想下來,沒有一樣是她這個異鄉的異鄉人所需要的。家不在這裡,更不是住在這裡的,她過的又是什麼年呢。
曉雯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將整個超市逛了一圈,她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不想讓自己有時間停下來思考,她想假裝在選購商品,或者假裝這些商品讓自己選它們,這樣,她就可以不停地看不停地選,就算到最後什麼也不會買下,那也沒有關係,她只是需要被它們佔據自己的大腦,企圖讓它們來繃緊自己那根敏感多愁的神經,最後,才可以慢慢地自己鬆懈下來,一切恢復到平靜的狀態,就像剛剛她哪裡也不曾去過,什麼也沒有見到,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她明白自己,只要這根弦壓住了,便可以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然後,永遠地壓住那根細緻而脆弱的弦,讓生活恢復到正常的節奏,這就是她!
有些時候,那應該在很多年前了,可能還是少女時代吧,在某些時刻,她也能感覺出自己的思維像個外星人似的;覺得自己不被周圍人理解的,大概是少年人的通病吧,可是,成年後的曉雯依然有些怪癖,比如,她是極不喜歡與陌生人的接觸,可是在有些情況下,她又能偽裝得挺好,像個落落大方的姑娘。所以,她一直沒有真正看懂自己,直到遇見那個她覺得最能懂她的人,才完全地改變了她,能遇到一個願意走進自己內心,又恰好是自己願意被他走進的人,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幸運,可……可最終還是曲終人散了……
她隨手從超市櫃檯旁的展示架子上拿了一瓶飲料,她覺得幾年沒有來這裡了,水土有些不服吧,這兩天有些上火了,便打算買一瓶清火茶喝喝,結果仔細一看配料,竟然有她最不喜歡的甘草,算了,眼下不是在上海,還可以給自己頓一碗冰糖雪梨吃,將就著吧,免得大過年的再生一場病,那可就麻煩了,她不想打擾任何人。
結了賬,走出超市,擰開飲料瓶的蓋子,一口氣灌下去小半瓶。冰涼的甜水,一直涼到了小腹的頂端,她想,真是痛快啊,接著又咕咚咕咚連喝了幾口,一直冰到嘴唇瑟瑟發抖,心裡也像是澆滅了一團即將燃起的火。
曉雯心裡對自己說,今天這一趟跑對了,原來消解鬱悶的方法竟然就這麼簡單啊,一瓶飲料嘛,一瓶她最討厭的含有甘草的飲料,而這,才是緩解情緒的最好一劑良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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