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文並不吃驚。
他接觸油畫只有七、八年時間,但這七八年內,常碩的底子就不說了,從委拉斯貴支開始,歷史上的數十位古典學院派的巨匠,他幾乎都多多少少有過被灌頂,比如委拉斯·貴支、安格爾這樣的,更是能複刻他們藝術上的一切成就——這種積累,任何一個活人都無法做到的。
當然,不是說源古典主義就一定需要這麼多的積累。畢竟作為後學者,跟開創者是不一樣的,路已經走出來的,只要一步一步走上去就可以了。可是,這種積累,卻足以表明這種流派的難度,絕不是格哈德,或者加斯佩這樣的當代大師學幾個月就可以學會的。
格哈德還好一點,本身學院派基礎還在,而老加斯佩就困難了,畫了一輩子新達達主義,成就都集中於哲學層面,而不是技法——波洛克那種所謂的滴畫法,具體來說,就是一個油桶,一把刷子,畫布鋪在地面上,老大老大的,然後刷子沾了油,拿出來不塗在畫布上,而是讓它自己滴上去再來抹。
差不多就是,你吃飯滴了油在白衣服上,又手賤去抹了一把的感覺。
這有什麼技法可言?
所以老加斯佩在學習源古典主義上,不說天賦,就眼下的條件,他甚至未必比得上王鵬。
這就有點殘酷了。
面對八十六的老頭,林海文這麼尊老愛幼的人,實在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於是他轉向了八十二的,年輕一點的格哈德:“源古典主義是一個技法類流派,《黑龍潭》那片湖水,一共有四十二層,而且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厚薄和著力。四十二層的組合,最後體現出那種效果——就像是我們的岩石,一層石頭一層土,幾億年形成的地層,然後就出現這樣的地貌。所以別看地面好像很普通,但它其實是很藝術的。藝術的非形式化,應該是這樣表現的,腳下的土地,亙古的河流,都是藝術,高超的藝術——而不是波洛克。”
小瓊斯皺著眉頭,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四十二層!這種組合近乎無限,怎麼可能做到。”
“這就是技法和靈魂的融合,你不是在做數學題,當你的筆觸和畫布碰到,你就會知道這裡輕一點那裡重一點,盡管非常細微,但你就是知道,然後你也能做到,你能指揮你的畫筆上上下下,共同來實現你腦海裡的效果。為什麼我說源古典主義是天賦和勤力的最高統一,就是這樣。
你首先要能想象到,然後要能感知到,最後還要能控制,能做到,才能出現真正好的效果。”
“……無中生有的魔法?”
“無中生有?湖水就在那裡,土地就在腳下,怎麼會無中生有?只是存在於我們眼前的這些東西,不願意那麼輕易地被你複刻在畫布上,更何況,你還要在裡頭強行地放進自己的東西。
ta也會不爽。
當然,ta也可能會很爽。
看你的運氣了——但前提是,你得能放進去,不管用什麼法子。”
格哈德、加斯佩和小瓊斯,都安靜下來,他們在想林海文的話,這些話總結一下,大概就是“我很牛,牛到你們無法想象”。這就是這樣,他們卻越想越感到絕望——這個過程中還伴隨著對自己的重重否定。
他們做不到。
而且沒有時間去做到了。
尤其是加斯佩和格哈德,這種挫敗和失望,是無可描述的。
林海文看看他們,突然說了一句:“如果你們願意去華國待一段時間的話,或許可以去我的畫室,雖然說‘教’這個詞有點無禮,但我確實是一個非常擅長教學生的老師,很厲害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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