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玠住在斯拜達宮專門招待貴賓的地方,距離指揮官的宅邸不算近,可也不算遠,步行半個小時就能到。
洛蘭沿著林蔭道不緊不慢地走著。
過去十一年的人生就要被她拋在身後,她的心情卻出奇得平靜,似乎無喜無怒、無愛無恨,既不害怕,也不期待。
洛蘭站在了葉玠的門前。
房屋的中央智腦感應到她,自動響起代表訪客來訪的“叮咚”聲。
葉玠應該早料到洛蘭會來,幾乎立即就開啟了門,笑眯眯地把她讓進屋子。
洛蘭打量了一眼四周,“我剛來阿麗卡塔時就住在這裡。”
“那時候是什麼感覺?”
“茫然、緊張、害怕、孤獨。六位公爵都不願娶我,只能抽簽決定新郎,我暗暗祈禱,希望能碰到一個容易相處的丈夫。”
葉玠眼中掠過哀傷,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一下洛蘭。
洛蘭往後退了一步,冷冷看著葉玠。
葉玠也沒有勉強,順勢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微笑著說:“別客氣,請隨意。”
洛蘭問:“可以隨意說話嗎?”
葉玠抬起手腕,點了下個人終端,“可以短時間內幹擾聲波傳送,不管是監聽,還是異種的異能,都會被遮蔽。”
洛蘭嘲諷:“你的作案工具倒是齊全。”
葉玠好脾氣地聳了聳肩,笑嘻嘻地說:“你以為辰砂、紫宴他們的個人終端上沒有安裝嗎?”
洛蘭看到客廳正中間放著一個畫架,走了過去,“你會畫畫?”完全無法想象龍血兵團的龍頭業餘愛好是畫畫,還是這種古老的紙張水粉畫。
“釋放壓力的方法,就像你會做飯。”
葉玠站在洛蘭身旁,和她一起看向畫架上的畫——
一株樹冠盛大的胡桃樹,樹後有一棟兩層高的木屋。洛蘭穿著白色的羊絨裙,黑色的短靴,戴著手套,正在撿胡桃。葉玠跟在她身旁,一隻手提著木桶,裝撿起的胡桃,一隻手正要把一塊剝好的胡桃喂給她。
洛蘭覺得畫面上的一切都透著似曾相似的熟悉親切,“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嗎?”
“真的。你用撿的胡桃做了胡桃松餅,很好吃。”
洛蘭喃喃說:“屋子是我喜歡的樣子,樹也是我喜歡的樣子。”
她曾經計劃和千旭一起存錢買的屋子就是這個樣子,屋子旁邊要有一棵高高的樹。難道她憧憬期待的一切都是以前的她已經擁有的?
葉玠問:“你的選擇是什麼?”
“我想恢複記憶。”
“還想殺了我為千旭報仇嗎?”
洛蘭苦澀地搖搖頭,“我錯怪了你,千旭的死和你無關。”
葉玠安撫地拍了下洛蘭的肩膀,“我知道你很難過,但相信我,等你恢複記憶,一切都會過去。”
洛蘭看上去很鎮靜,聲音裡卻流露出了若有若無的脆弱,“我會忘掉在阿麗卡塔的記憶嗎?”
“不會。”
葉玠用食指從顏料盤裡抹了一點大紅色的顏料,給洛蘭看,“你現在的記憶就像這點紅色的顏料,鮮豔明媚,奪人目光,讓你只能看到它。”
他指指畫架旁洗筆的水晶缸,裡面是大半缸藍綠色的水,“這是你過去的記憶。從你的出生開始,童年、少年、青年,裡面有父母、有親人、有戀人、有朋友、有敵人,有念念不忘的喜悅、有刻骨銘心的悲痛,是你之所以成為你的所有原因。”
他把被顏料染紅的手指放在水晶缸裡緩緩攪動,顏色一點點溶解在水中。不一會兒,他手指上的紅色完全消失不見,水晶缸裡的水卻依舊是藍綠色,一點沒有改變,就好像那抹鮮豔明媚的紅色從來沒有存在過。
葉玠端起水晶缸,遞到洛蘭眼前,“你現在的記憶依舊存在,只不過,它們和你本來的主體記憶相比,沒有源頭、沒有因由,十分渺小。不管是喜悅、還是悲傷,都會被你的主體記憶稀釋,你的感受不會再那麼深刻,甚至會變得無關痛癢。”
葉玠想了想,“大概就像是一場夢,不管夢裡多身臨其境、驚心動魄,夢醒後都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