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很快見了底,謝必安知道他不得不和範無咎說了。
“算了,我不問了。”範無咎卻突然說道,“你終歸是為了我好,我可以懷疑所有人,但唯獨不能懷疑你。什麼時候你覺得可以告訴我了,我再問你。”
謝必安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不可能瞞他一輩子,但還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
像八爺這麼心軟的鬼,如果知道了自己忙了這麼久,卻讓所有他幫助過的鬼都魂飛魄散了,一定會很傷心。
我不能讓他傷心,謝必安想。
冠蓋滿京華。
人來人往,車馬喧囂,無論什麼年代,京城總比北方小鎮要來得繁華熱鬧。
“我爺爺當年位居高官,出行坐的也是這樣的馬車,住的也是三進三出的大院子。”鄭離揹著書笈,牽著一頭老驢,朝黑白二人說道,“終有一日,我也會和他一樣。”
穿著麻衣的窮酸書生,站在可容三駕馬車並駕而行的寬闊街道上,意氣激昂地說著自己的雄心壯志。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謝必安與範無咎對視而笑,謝必安的笑是想到他日後遭遇的苦笑,範無咎的笑是對鄭離終於可以有機會實現夢想的欣慰的笑。
三人到驛館時,已經有不少學子入住當中了,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大部分官話講得還不是很好,相互用自己家鄉的方言交流。
雖然鄭離穿著略顯襤褸,但驛館的夥計卻絲毫沒有怠慢的意思,賠著笑給他們三人安排好了房間。畢竟夥計見多了登科入仕的貧寒學子,誰也不知道眼前縕袍敝衣的青年,會不會明日便隻手遮天權傾天下。
本來鄭離的意思是三人共用一間房,叫夥計多加一張床,三個男人擠擠也就湊合了。但範無咎不習慣與旁人睡在一處,於是提議自己多出一份錢讓鄭離單獨住一間,自己則與謝必安同住一間。鄭離多少也看出了範無咎的意思,便沒有多加推辭。
距考試還有些時日,鄭離每日都在房中苦讀,很少出門。
“卻不知道陷害他的人究竟是何人?”正午陽光剛好,範無咎坐在正對著窗子的桌旁,單手托腮,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說。
謝必安端著一本《中庸》,無聊地打著哈欠:“茫茫人海,要尋到害他的人哪裡那麼容易?我們不知那人是何動機,也不知他拿出了何種證據證明瞭鄭離考試作弊。這人究竟是他身邊的熟人,還是隨意找人開刀卻正好尋到了他的陌生人,或者是他祖父當年在京城做官時的對頭,我們都尚且不知道。”
“那該如何?”範無咎問。
“靜觀其變。反正鄭聞只讓我們幫他找到活著的意義,又沒有讓我們幫他升官發財,他的冤情洗不洗得清,並不重要。”
“你確定他不會因為蒙受冤屈而耿耿於懷一輩子?說不定就算娶了雲兒,也會變得自暴自棄。”範無咎睜開雙眼,回頭朝謝必安勾了勾嘴角。
範無咎的臉,一半暴露在陽光當中,另外一半藏匿在黑影當中。露在陽光下的臉,像被撒上了金粉,閃閃發光,連濃黑的睫毛尖端也彷彿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箔。
“他會怎樣我不能斷言。”謝必安把書往案上一扔,朝範無咎走去,“但我接下來想怎樣,希望八爺心知肚明。”
只見謝必安走到範無咎的正對面,將手越過八爺靠在他身後的窗沿上,整個身體前傾,與範無咎湊得極近。範無咎看著與他距離不足半尺的七爺,對面的人一呼一吸皆聽得清清楚楚,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
但範無咎靠在桌沿上,身子後傾,後揹著實被桌子膈得生疼,這大概是這個姿勢唯一的美中不足。
“這算是窗咚?”眼前人和背後桌都讓範無咎十分在意。
謝必安沒有回答,閑著的手開始不安分地朝範無咎的腰間探去。
“七爺今日怎麼如此主動。”範無咎嚥了嚥唾液。
謝必安柔聲道:“八爺喚我什麼?”
“必安……”再忍下去,不是柳下惠,便是性.冷淡了,範無咎兩手攀上謝必安的後背,將他反壓在桌上,再一次問,“今日怎這般?”
謝必安睜開琥珀色的眸子,說:“只是突然想起,現在有了肉.身,滋味應當是不同的。”
窗外陽光依舊好,仍是豔陽天。
雨霽巫山上,雲輕映碧天。
鄭離不知道謝必安大中午的為何突然沐起浴來,但這事與他的功名無太大關系,他也就疑惑了不到一秒,便又低頭讀起書來。
作者有話要說:
雨霽巫山上,雲輕映碧天。——by毛文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