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尹子徽愛上別人,說得倒是非常簡單,可是範無咎自己的感情都弄得一團糟,更不用說想方法去撮合別人。七爺交代他,讓他好好注意一下尹子徽身邊的人,看看有沒有人對尹子徽情根深種。範無咎嘆了口氣,心說,我若是能分辨得出來,那我就不會天天被人說是塊木頭了。罷了,明日再說吧。
範無咎靠在榻上,雙手枕在腦袋後面,透過榻邊的窗戶看著外面的月亮。不知謝必安此時睡了沒有,聽說邊疆很冷,範無咎生前從未去過那裡,死後沒有感覺分不清冷熱,故而也不清楚邊關究竟有多冷。眼下已經入秋了,邊疆應該是冷的,謝必安一向怕冷,範無咎有些不由地有些擔心他。思緒漸漸飄向西北,範無咎看著月亮,眼皮漸漸沉了下去,不管天南地北時空轉換,他們始終瞧著同一輪月亮。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三聲雞鳴,又是新的一天。
今日不輪到範無咎當差,他決定先出宮去找姬蘭。倘若自己有沒有本事讓尹子徽喜歡上別人,至少能先和姬蘭混熟,在尹子徽打算娶她時將姬蘭帶走,大不了讓姬蘭和姜舉遠走高飛,也能防止日後絕大部分悲劇的發生。
有小卷在手,範無咎很快找到了姬府的位置。他在姬府門口晃蕩了一會兒,糾結於究竟是翻牆直接進去好呢,還是假借姜舉的名聲走正門進去會比較好。正當範無咎準備找個沒人的角落助跑翻牆時,姬蘭卻走出了門。
姬蘭手裡拎著一個竹編的籃子,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獨自一人往街上走去。
範無咎突然在原地愣了幾秒,看著姬蘭的背影消失在了視野裡,才快步跟了上去。
美人桃花面,是他認識的姬蘭。他甚至知道了姬蘭現在是要去見誰,她的籃子裡裝的是什麼。
今日是中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街道最末端離石拱橋不遠處的賣胭脂的小販好似沒有睡醒一般,有一搭沒一搭的吆喝著。
走到小石橋旁邊的柳樹下,姬蘭終於停了腳步。她在樹下站了一會兒,好像突然看見了什麼人,伸出手朝對面揮了揮。
範無咎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因為朝著姬蘭走來的人,正是他自己。一身黑衣,頭發簡單地梳了個發髻,臉龐尚且稚丨嫩,是十四歲的範無咎,單純善良,透著些少年氣。
範無咎躲在街角,偷聽著兩人談話。
姬蘭笑著說:“今天中秋,給你帶了些月餅。你說你家裡沒大人,我猜想是沒有人給你準備這些東西的。”
小範無咎紅著臉,有些害羞:“也還成,我哥他會做一些簡單的糕點,吃起來跟月餅還是差不多的。”
“你哥做的是你哥的,你姐做的是你姐的,我把你當弟弟,你盡管拿著吧。”
沉睡已久的記憶突然醒來,範無咎想起,原來自己曾經對姬蘭是有過好感的。當年自己常常與姬蘭來往,謝必安從不詢問他去了哪兒見了誰,所以謝必安並不認識姬蘭。少年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後來範無咎得知了姬蘭有了心上人,心思也漸漸淡了,甚至之後的幾千年他都記不得有過姬蘭這個人了。卻沒想到,因為這個任務,陰差陽錯地讓他又想起了她。
既然回到了自己還活著的時代,自己能不能想辦法救自己?讓範無咎不要一個人等謝必安回家拿傘。可如果自己沒能死去,就不會有後來的黑白無常,自己現在也輪回多年,早都忘了謝必安。
算了吧,現在挺好的。活著有活著的好,死了也有死了的好。只要有謝必安在,上至碧落下達黃泉,哪裡都是家。想起謝必安,範無咎心頭泛起了絲絲縷縷的暖意。
一晃神的功夫,小範無咎已經拿了籃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找機會得回去看看,範無咎想。
與範無咎分開後,姬蘭準備先去街邊的胭脂攤子上看看自己前些日子與老闆訂的胭脂膏可否做好,然後再回家和家裡人一起準備中秋夜宴。可笑著轉身之際,她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範無咎不過一時沉浸在回憶中,忘記隱藏身形,沒想到姬蘭的眼力如此之好,竟能從茫茫人海中篩出他來。
四目相交,範無咎也不再躲藏,反正自己的目標是姬蘭,總歸是要見上一面的。於是範無咎走上前去,伸出手和姬蘭打了個招呼。
姬蘭錯愕地揉了揉眼,又朝小範無咎離開的方向再三確認之後,才又回過頭來朝範無咎看去。兩人容貌幾乎一模一樣,但眼前的人比剛剛與她見面的範無咎高了一大截,五官也更加堅韌,失去了少年人獨有的靈動。而且,眼前人與姬蘭認識的範無咎最大的不同是,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好像天生就失去了臉上的肌肉一般。
“你,你是……你是範無咎的哥哥?”姬蘭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