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密道中,四處彌漫著灼熱的水汽,穆離鴉抓著薛止的衣襟,聽著這個人沉穩的心跳,由他帶著自己前行。
天火化成的兩頭猛獸堅守在他們的身後,不讓洶湧的河水逾越哪怕一步。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地道在兩三步的地方戛然而止,面對冷冰冰的石牆,薛止抬起頭,頭頂同樣是整塊的青巖。面對如此困境,他放下懷中抱著的那個人,貼著牆壁仔細聽了一會,最後停在某個地方,拉著穆離鴉側開一步。其中一頭走獸朝著他先前所站的位置沖來,直直地撞在岩石上,一聲巨響後化為一縷青煙,只留下開裂的牆壁。
“出口是這裡?”
薛止點了下頭,在龜裂的岩石背後,他們兩人都看到了一扇鐵門。
門上掛著沉重的玄鐵鎖,他沒有即刻毀掉鎖頭,而是將手掌貼在上頭,感知著對面是否有邪物把守。
若是有人的話,在破門以前他們還需要做好別的準備,若是沒有……
“沒有人在。”說完他幹脆地拔劍將鐵鎖斬成兩截,推開厚重的鐵門,首當其沖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的光線與黃梨木書架。
燕雲霆沒有騙他們,這條地道的終點是正是通往皇宮深處天子書房,更嚴謹一點說,是書房後邊的藏書閣。
沒有宮人看守,他們一前一後地到另一間屋子去,案幾上的奏摺與書信上落了厚厚一層灰,朱筆和硯臺更是幹涸了好久,光是從這書房內光景便看得出獻帝荒廢朝政,許久不曾親政了。
因為實在太暗的緣故,穆離鴉順便點燃了桌上的那盞金絲琉璃燈,俯下身子的同時,他留意到自己從肩頭散落下來的發絲是雪一樣的白色。
早在踏入這裡時他就感受到了某種極其熟悉的氣息——如此靜謐,又如此縹緲。不遠處擺著一面精巧的銅鏡,藉著那點黯淡的火光,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模樣:純白的發絲中不摻一點雜色,眼瞳碧綠,眉心一點紅痕,與當年的祖母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完完全全是妖物的模樣。
“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嚴格來說,這裡已經不算是人世間了。”
聽到薛止說話,他側頭去看,“和承天君的住處一樣?”
“差不多是這樣。”
上一次他顯露出這般姿態是在承天君舊居。神明之地容不得半分虛偽,萬物都將顯出真實模樣,尤其妖鬼邪祟更是無所遁形。
因為遲絳長久盤踞於此的緣故,這座宮殿變成了與那時間靜止虛無之地相仿的存在。
“那就說得通了。”他皺起眉頭,“可你那裡沒有這樣重的血腥氣和妖氣。”
“我又沒有殺人取樂的愛好。”
“這麼說她有了?”
哪怕同樣靜無人聲,在承天君住所他感受到的是難以言說的心安,這裡卻只有永無止境的陰森。
“這是自然。”
薛止先一步出了書房。外頭的同樣看不到一個宮人——哪怕皇帝不在,禦書房外也該有人看守。
“太安靜了。”穆離鴉同樣察覺到了這點。
從他們進來到現在都沒有聽見一點人聲,再想到那濃重的血腥氣,最壞的可能就是這裡除了他們和那個女人再沒有活物。
“看天上。”
天京城被永無止息的夜幕籠罩,本來是這個樣子的,但此時西側那門楣朱紅琉璃瓦碧綠的奢華宮殿上方浮著一片足以取代太陽的光亮,將所有事物照得亮如白晝,也為他們指明瞭道路。
“這麼顯眼,省得我再一間間去找了。”
薛止跟在密道裡時一樣走在前面,可還沒走出幾步他就被迫停下腳步。
他很是不解地朝著身邊人看去,好似在詢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穆離鴉將手抽了回來,緩慢但堅決地搖了搖頭,“到這裡就夠了,剩下的路我一個人走。”
“為什麼?”薛止不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明白了也只當做不明白。
“看這個。”穆離鴉指著天上的那樣東西,“又不一樣了。”
在他們從皇陵趕來這裡的這點時間裡,那朵蓮花又綻放了一些,完全綻放只是時間問題。
這朵蓮花不止是他們的,更是天下所有生靈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