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她就不再帶他去那個地方,而他過了懵懂無知的年紀,隱約能夠猜到這燈是做什麼用的,更不希望她去見那神秘的承天君。
沒想到的是一貫對他和藹的老婦人頭一次對他動了怒。
“你絕對不許去。”
“……為什麼?”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彷彿聽錯了一般。哪怕他幼時不學無術、連連闖禍她都沒有這樣嚴厲地呵斥過他。
“我是說我要……”
“我說,你絕對不許去!”
那病得奄奄一息的老婦人身上爆發出了強烈的怒意,連眼瞳都變成了陰森的青綠色。
她一直都表現得和藹而仁慈,只是一位尋常的、比較疼愛孫兒的祖母,讓人忘記了她也是曾踏過屍山血海的大妖。
“你絕對不許去。”她深深地看進他的眼裡,那寒冷肅殺的眼神一直刻在他的記憶深處,永不磨滅,“你要活著,比任何人都頑強地活著,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你絕不可以相信其他人的花言巧語,你是伴隨著轉機而出生,而非他們口中的災禍。我們所有人的命數都牽系在你的身上,所以你絕不可以輕賤自己的性命。”
“你必須活著,哪怕這已經成為痛苦的詛咒,你也得為了我,為了我們而活著。我們都是這樣希望著的。”
……
“既然醒了就起來服藥。”
聽到薛止冷淡的話音以後,穆離鴉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周遭一片漆黑,而身下的床榻又冷又硬,還散發著淡淡的黴味。
他和史永福在蔔卦用的裡室遭遇了昨日雪夜裡見過的黑眼人,那黑眼人只是伸手點了下,他和史永福就再難控制地昏睡了過去……
“已經沒事了,那人被我一劍穿胸,發現是個假身,真身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史永福在其他屋裡,我之前去看還暈著沒有醒。”
早在他做出反應以前,薛止就靜靜地替他點亮床頭的燈。
有了燈光以後,他勉強從床上坐起,簡單打量了一圈四周擺設,猜測這裡應該是史永福家不用的房間,用來暫且給他們歇腳。
窗戶外頭早已沒有天光,看樣子是天黑了。天黑了不再好趕路,他強行壓下那必須要前去尋找佛塔的焦慮。
苦澀的藥汁就擺著床頭的櫃子上,他伸手去拿,或許是他的錯覺,薛止眼裡透著的光比往日更加森冷陰鬱。
薛止偏過頭,英挺的側影輪廓浸沒在燭火無法照到的暗影裡,“我想到了一種法子應該能夠治好你。”
琅雪說過,他的毒凡間無藥可醫,薛止又怎麼能在短暫的幾個時辰內想到解法?
“你曾經為老夫人點過的那種燈,我想要再點一回。”
他的臉色登時變了。他想不到薛止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記得就算了,還在這種時候將它翻了出來重新說起。
這是他少年時做過的事。祖母病重的那段日子裡,他想了許多辦法,最後決定劍走偏鋒犧牲自己的壽數為她續命。
他請薛止為他護衛,被穆弈煊發現後,兩人少見地被一同在劍祠外頭罰跪了一天一夜。
“你不許。”情緒激動之下,他又咳了兩聲,“你絕對不許。”
他看不到自己這幅模樣有多麼像純粹的妖怪,連瞳孔都變成了野獸的模樣。
“為什麼呢?”薛止口氣冷淡得要命,“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做?”
“你絕對不許點那種燈。那是以命換命的東西,你絕對不許。”
“哦?是嗎?”
“你不許……”
他話還沒說完,下巴就被人扣住,扳向了另一邊。
柔軟的嘴唇落下來,他幾乎忘記了言語,只是睜大了眼睛看進薛止深黑的瞳孔。
有那麼一瞬間,他看到那片深濃的黑色像是要掙脫束縛般,向四周蔓延,而接下來嘴唇就被人咬住。
他被迫張開嘴,接受這帶著一點藥材清苦香氣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