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允熥又來到了渡口,仍舊是和平時一樣叫了幾個路過的衛所武將問話。
但當大家以為今日將完全和平時一樣時,允熥忽然指著遠處一條船說道:“你們看,那艘船上的人是不是頭髮的顏色有些奇異?”
王喜等人順著允熥的手指看過去,果然見到了一艘船,船上的人的頭髮並非是黑色,而是很多種顏色都有,黃色、棕色、亞麻色、麻黃色等。也有一部分是黑色,但人數並不多。
“李波,你去叫他們的一個千戶過來。”允熥說道。他吩咐過後,走到附近渡口衙門掌印官的屋內,一邊拿出一個本子看,一邊等著他們過來。
李波領命。不一會兒,他帶著一個麻黃色頭髮的男子走了過來。這人見到允熥後馬上跪下說道:“臣武昌左衛千戶鐵成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的漢語都字正腔圓,是十分標準武昌話。
允熥在他身上掃視了一遍,一怔,問道:“你身上為何沒有什麼飾品?”
“啟稟陛下,臣並無佩戴飾品的習慣。”鐵成說道。
“你難道不信奉天方教麼?天方教可是對信徒有規定的。”允熥說道。
“陛下,臣並非是天方教信徒。臣信奉佛教。”鐵成十分正經說道。
允熥頓時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左胳膊放在桌子上,撐著額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允熥這些日子一直在碼頭轉悠,其一是看一看即將派往安南附近參戰的軍隊士氣如何,是否求戰心切;其二,就是在專門等著從武昌等地過來的色目人軍隊。
允熥原本沒有將這一時期的色目人當回事,覺得他們也沒多少人,不著急處置;但那一日他聽說僅僅在武昌現在就有四五十萬色目人,頓時警覺起來。
色目人,顧名思義,指的是眼睛顏色不是黑色的人,色‘目’嘛。既然他們的眼睛顏色與漢人不同,那麼其他的體貌特徵區別就更大了,即使遠遠的看過去,一個色目人和漢人並排走也可以一下子分辨出來。
允熥對於不同民族並無什麼歧視,不論血統如何,只要行漢禮、說漢話,依照漢人的規矩行事,他就把這個人當成漢人。現在漢族也是這麼形成的,其中包含很多歷史上的其它民族血統。只不過這些人成為漢人未必是自願的,從周代在南方加封了許多諸侯國開始,就開始強迫當地的蠻夷當漢人納稅出勞役。這一過程甚至持續到了滿清。
但對於體貌特徵與漢人差異明顯的色目人,允熥卻有些排斥。色目人和漢人的長相區別大到了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程度,這樣再怎麼從文化上融合他們,他們因為長相上的巨大差異也不會認為自己是漢人。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色目人畢竟人數太少,進行混血,慢慢的就能讓他們的後裔和漢人一樣,高鼻深目、慄發碧眼的鮮卑人就是這樣消失的。
但現在大明的色目人不同,他們不是像鮮卑人那樣在進入漢地前就是真真正正的蠻夷,沒有自己的文化;現在的色目人擁有至少一千年的信史,擁有自己的文化,還有自己的信仰:天方教,或者東方的十字教,想要同化他們非常困難。這一過程到滿清末年都沒有完成。
所以對這些色目人,不能採用歷史上歷代統治者採用過的辦法,必須採用新的辦法來對待他們。允熥想實際觀察一下色目人,制定對他們合適的策略。但沒想到第一個召見的色目人竟然就不按套路出牌。
過了好一會兒,允熥才接著說道:“你祖上來自哪裡?為何會信奉佛教?”他忽然對他來自哪裡十分好奇。
允熥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心想:‘不會是從印度過來的吧,印度的婆羅門和剎帝利長相和西方人差不多。’
“啟稟陛下,臣祖上是當年蒙古人拔都西征,從很西面的地方帶回來的。至於臣為何會信奉佛教,這是因為臣所在的衛所附近有一座佛寺,臣有一次聽寺廟的大師講經,深受觸動所以皈依佛教。”鐵成說道。
“西面?”允熥在心裡暗想:‘拔都當年從後世的哈薩克出發,先後曾經佔領烏拉爾、高加索、斡羅斯、烏克蘭、白斡羅斯、羅馬尼亞等地,最西邊曾經到達維也納和布拉格。這個範圍太大了,可不好猜。’
‘不過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個民族了。’
“你還會說你祖上的語言麼?”允熥問道。
“啟稟陛下,臣還會說一點。”
“你祖上語言的‘你好’一詞,還記得怎麼說吧。”
“記得。”
“這就好。”允熥笑了笑,忽然說道:“子的拉死為接音)。”
鐵成十分驚訝的抬起頭,看向允熥;不僅是他,允熥身邊的侍衛也紛紛抬起頭看著允熥。
“這是不是你祖上的語言?”允熥卻沒有注意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問道。
鐵成聽到允熥的話,意識到剛才自己非常失禮,馬上低下頭來說道:“啟稟陛下,陛下剛才說的,就是臣祖上的語言。”
‘果然是俄國毛子!當年拔都西征,佔領時間最長,到現在他的後裔仍舊佔領著的就是俄國毛子的地方,俄國人的母親河伏爾加河附近還是他們的統治中心。’允熥心裡想到。
“可是你祖上既然是斡羅斯人,為何你沒有信奉十字教。”允熥說著,拿出一張紙,又拿出一支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十字,接著問道:“就是以這為標誌的宗教。莫非你們傳了這麼多代傳丟了?”
“陛下,臣的祖上從未信奉過這樣的教,家裡有許多一百多年前傳下來的物品,並未見過這樣的東西。”鐵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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