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後來喜歡的人,當然也是景辭。
她不是原清離,原清離和景辭的婚約也很可能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計謀,——那計謀自然是針對阿原的。
承受這個婚約的是姐姐阿原,而不是妹妹原清離。
可她並不是那個曾有過無數情人的原清離。
想起在沁河的一夜纏綿,她在纏綿時的疼痛不適,想起那一日傍晚景辭曾在縣衙門接到過一封信箋,第二日景辭不曾留下只言片語便不辭而去,而原夫人恰在彼時趕到沁河接她……
回京之後,他再也沒有碰過她,甚至避而不見……
阿原便笑了起來。她笑道:“我這個妹妹,其實還算是幸運的。雖然歷了許多波折,到底有人真心待她好。分開多少日夜,依然時時為她著想,一心一心待她好。我……竟遠不如她!”
她笑著笑著,終於忍耐不住胃部陣陣的抽搐,猛地彎下腰,痛苦地嘔吐起來。
原夫人慌忙扶她,問道:“阿原,阿原,你……很不舒服嗎?我……我給你傳太醫。”
阿原拉住她,笑道:“不……不用。我只是想到景辭,忽然覺得惡心而已!我惡心……我瞎了眼,居然那樣輕率去喜歡一個人,相信一個人……當日他抱著羞辱我的心思刻意玩弄我,再甩了我,我還傻兮兮追上去,相信他所有的解釋,白讓他又拿我取樂幾回……他心底該在怎樣地嘲笑我?你說,你們說,我有多愚蠢!呵,我是比豬還蠢,比豬還蠢……”
她忽揚拳,重重砸向自己的頭。
一記,又一記……
“阿原!”
原夫人失聲叫著,待要去拉她手時,哪裡拉得住?
慕北湮已沖上去,用力握住她手腕,喝道:“阿原,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都怪那個景辭!丟開你,他才是蠢豬,比豬還蠢!比豬還蠢!”
阿原搖頭,彷彿還在笑,淚水卻再也剋制不住,大顆地洶湧出來。
她的面色煞白得像未沾點墨的宣紙,嘴唇上下哆嗦著,憋在喉嗓間的聲音因痛苦而扭曲得幾乎聽不清。
“是我,是我……”
“是他,是他……”
誰也不曉得她在罵自己蠢,還是罵景辭蠢。
握劍的手甚至已無力扶住書架,她慢慢地順著書架滑落在地,伏在地上嘔吐,吐得渾身顫抖,滿臉是淚,似要將那些不知什麼時候浸潤入心、銘刻入骨的情愫,連同隔夜的酒水一起吐出。
慕北湮跌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將她抱住,撫著她的肩背,連聲勸慰道:“阿原,你……你別想這些人,這些事了!你看,你不是還有母親,還有……我嗎?”
但他的安慰,同原夫人的解釋一樣,連他們自己都覺得是如此地蒼白和空洞。
阿原曾經的過去,連同那些曾經的愛恨,都已在某些計謀的安排下散佚無蹤;而從她的過去走來的所謂親人、愛人,都在背叛她、傷害她。
她真的只剩下分開十九年的生母,以及他這個不算情人的情人了。
可即便她的生母,她的“情人”,在面對她所臨的危機時,都在不由自主地為自己開脫著,為原清離開脫著。
她的親妹妹原清離,如今算是求仁得仁,得償所願。
可原清離為了脫身,在背後與人做的那些交易,何嘗不是踩在她姐姐如今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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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居。
左言希將針灸所用器具一一收好,返身坐在景辭床邊,重又替他診脈。
良久,他嘆道:“阿辭,我在獄中月餘,都不曾憔悴成你這模樣。若你一心求死,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景辭淡淡地看向窗外。
這兩日一直病臥在床,春已過,百花殘落,只剩了深濃的綠,滿眼鬱郁森森,再無半點鮮明豔色。
最好的時光,終歸已經過去了。
左言希拍了拍他的肩,“別多想了!若你想報複她,如今她也算被報複了。你已得到過她,而她聲名狼藉,又被退婚,她只能沿著她妹妹那條不堪的道路越走越遠,再也回不了頭。”
景辭清冷的目光終於掃過他,“報複她?我怎覺得是她在報複我?”
左言希道:“她會痛苦,痛苦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