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忍不住,說道:“小姐,可這畫……就是你親筆畫的呀!連詩詞落款都是你親筆提寫的……”
阿原忙看時,果見旁邊題著李義山的詩句:“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落款,清離居士。
原清離,滿紙清愁離恨。
阿原向後退了兩步,再兩步,歪頭細細端詳半晌,方道:“這不是我的字畫。”
琉璃笑了起來,“小姐果然醉了!這幅畫兒,是奴婢親眼看著你坐在這邊畫畫題詞的,怎會不是你的字畫?”
阿原的確醉得不輕,可腦中忽然間異常清明。
她再次說道:“這不是我的字畫!這絕對不是我的筆跡!”
小鹿看她說得認真,忙道:“是或不是,咱們寫幾個字不就知道了?我來給小姐磨墨!”
她挽袖去磨墨。
慕北湮一直抱著肩,留意阿原的神情,此時也緩緩走來,取出數頁紙箋鋪到書案上。
他桃花眼似笑非笑,仿若在賞著她的醉態,細看卻了無笑意,說不出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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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利落輕盈的三個字躍然紙上。
阿原吹了吹墨跡,提到嫦娥圖旁邊,與落款對照。
同樣是“原清離”三字,同樣神清韻雅,但落款處的字婉媚流麗,自成風範,阿原剛寫的字則放曠率性得多。
這字跡,明顯是出自兩個人的手筆。
阿原怔怔地看著那字跡,忽抬頭看向琉璃,“我以前很愛寫字作畫?但我受傷醒來後,好像沒看到府中有我的畫?”
琉璃道:“原來是有的。小姐的書房裡、臥房裡,都有小姐的字畫,還有刺繡。特別是書房裡,收藏著上百幅呢!後來夫人讓把字畫全都給收來,封存到庫房裡,一件都不許出現。”
阿原聽得如墜雲裡霧中,幾疑自己在做夢,“你說什麼?母親讓人把我自己的字畫和刺繡都收起來,不許出現?”
琉璃點頭,道:“夫人還特地把我們幾個貼身服侍的叫去囑咐過,說小姐頭部受創,已不記得從前那些才藝了,別特地在小姐跟前提起這些事兒,免得小姐傷心……但如今小姐既問起,奴婢說出來也沒事吧?”
省得原先在姐妹間不入流的小鹿整天說嘴,裝作無所不知的模樣。也不曉得小姐看上她哪樁,莫名其妙就成了小姐的心腹大丫鬟,連月錢都漲成其他人的兩倍,說她前兒跟著小姐東奔西跑的,太辛苦了……
小鹿果然不吱聲,專注地繼續磨她的墨。
阿原退回書案前,慢慢問道:“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
琉璃道:“應該就在小姐蘇醒後沒兩天吧!”
阿原取筆,飽蘸濃墨,頓了片刻,落筆如飛,卻是行雲流水的三個字:風眠晚。
長空片雲般高遠明淨,山際奔泉般流暢悠然,寫來比方才“原清離”三字更覺韻致出塵,風采飄然,倒似寫過千百遍一樣。
眠晚,眠晚上,晚晚,晚晚……
風眠晚,風眠晚……
阿原定定地看著那三個字,酒意翻湧間,若有無數人在耳邊一聲聲呼喚,雜沓混亂,如浪潮般挾裹住她。似有著什麼東西突突地向外鑽著,要從腦部某個閉合處沖出來;又似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壓來,把一顆心碾來碾去,疼得她透不過氣。
慕北湮已走到她跟前,看看字,再看看她,輕聲道:“這個……是誰?”
阿原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氣,揉了揉莫名生疼的胸口,低低道:“今天王則笙惱羞成怒時,曾喚我這個名字。這名字……很熟悉,很熟悉。”
慕北湮細細想了一回,搖頭道:“京中雖有姓風的人,但沒聽過這名字。”
琉璃亦道:“小姐素日交往的人中,沒有叫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