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緊瓷瓶,返身往來路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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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繼飛雖然瘋傻,但關繫到姜探時,半點也不糊塗。
他很快奔到山側一塊大石後,呆呆地四下張望,尋覓著他心上人的蹤影,高聲叫道:“探兒,探兒,你在哪裡?”
這一回,他的行止其實再正確不過。
大石後方著一層幹草,有明顯的被人躺臥過的痕跡,旁邊還有沾著血跡的水碧色濕布條。
朱繼飛不是夢裡見到姜探,而是姜探的確來了。
以她用藥的能耐,想迷暈瘋癲的朱繼飛輕而易舉。她發現朱繼飛腕上有傷,撕下裙角替他清理了傷口,又用帕子包紮好。她甚至還替他梳了發,重新綰了整整齊齊的發髻。
阿原納罕道:“奇怪,她為什麼迷暈朱繼飛?”
景辭站到那山石旁,四下一打量,手指在石上輕輕一叩,說道:“你過來看!”
阿原忙走過去,順著景辭所指的方向看時,正看到樹叢和草叢間隱隱露出的那座墳墓,以及墳墓前的情形。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是了,我們挖掘墳墓時,朱繼飛正好來了。姜探或許是跟著朱繼飛來的,或許是跟著我們來的,眼見她假死的訊息瞞不住了,生怕朱繼飛看到空棺後再受刺激,所以將他攔下來,一起藏在這邊了!”
她再看一眼墳墓方向,背上驚出一層汗水來,“也就是說,方才墳前發生的那些事,她早已看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景辭面色清冷得有些可怕,低聲道:“對!包括言希怎樣被她連累,怎樣被蕭瀟捆走!”
他的眸光清寒如冰,“或許,言希根本就是故意站出來的。他怕我們疑心後會到這邊尋找,暴露姜探。可她竟在這裡與朱繼飛親暱相伴,替他綰發裹傷,眼睜睜看著言希陷入危難之中!”
直到左言希被帶走,空棺重新被掩蓋,再不會刺激到朱繼飛,她才弄醒朱繼飛,自己悄然離去。
阿原聽得他話語間對姜探的厭憎,忙道:“其實也不是壞事。等左言希明白姜探對他的薄情寡義,冷了心腸,便可以另擇佳婦,再不怕被這女人連累了!”
“不會的。”
“嗯”
“他對姜探的情誼……遠比我先前所料得深厚得多。他不會放手。”景辭聲音冰冷,連身形都在微微顫抖,“他其實跟我是一樣的人,愚蠢……愚蠢得可怕!”
阿原想不出景辭愚蠢在哪裡,但見景辭面色不對,立時慌了,忙扶住他道:“阿辭,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既然姜探已經離開,這林深葉茂的,憑我們二人之力,只怕也沒法仔細搜查。不如先回去,請李大人調派人手過來搜山吧!”
景辭的手冰冷如雪,低頭瞧著眼前身著男裝卻依然俊美俏麗的阿原,眸心有隱忍不住的凜冽殺機,又似洶湧著巖漿般的烈烈怒意。
阿原更是擔憂,再猜不出這姜探怎會令他如此失態,忙要拉他去做肩輿時,忽聽旁邊一聲分不出是悽厲還是驚喜的高叫,忙回頭看時,正見朱繼飛抱著頭張皇地四下裡張望著,然後嚎叫著向山林深處沖去。
“探兒,探兒……”
他悽厲叫喊著時,腳下一滑,登時又摔了一跤,額頭磕到了山石,熱血頓如泉水湧出,糊了滿面。他竟渾然不覺,胡亂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鮮血,跌跌撞撞繼續往前沖,卻跟沒頭蒼蠅般找不著方向,沒幾步便踩到一處鬆散的石頭,一頭栽下坡去。
想來他雖然瘋了,但姜探依然是他放在心坎上的人,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懵懵懂懂間聽了景辭和阿原的對話,也不曉得聽明白多少,刺激之下只知姜探就在附近,竟瘋得越發厲害,只顧倉皇奔找。
題外話後天見!
第三卷鴛鴦譜一五七)
阿原已趕到近前,見朱繼飛栽下去,連躍帶撲,總算將他拉住,免得他步丁曹之後塵,也在癲狂中摔死深山。
朱繼飛本是文弱公子,連著摔了幾次,已跌得暈頭轉向,氣力衰微逆。
他透過眼前淋漓的血光,隱約看到眼前多出一人,耳邊便似傳來姜探低柔的輕笑,頓時寬慰不已,伸出手來握住阿原手臂,笑得溫軟甜蜜。
“探兒,探兒,我可等到你了……”
他說著,便已暈了過去,唇角兀自掛著欣喜的笑容。
無力把握的手指慢慢松開,在阿原袖上留下了幾枚殷紅的血手印鼷。
阿原忽然覺得,若朱繼飛自此再不能醒來,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世間最快樂的事,無非等到了一心所等的,盼到了一心想盼的。時間若能停留在這裡,銘刻於心、銘記於腦的,便只剩了美好的回憶和歡喜的當下,豈不妙哉?
與其醒來時看著一切破碎在跟前,連曾經最真實動人的伊人也幻滅無蹤,還不如此刻懷抱幸福,含笑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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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過去的朱繼飛最終坐著景辭的肩輿被送回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