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德嘆了口氣。
“他在機場裡糾結了很久要不要給你打電話……”向來什麼話都直說的布萊德這一次每一個字都說的無比小心。
“你可以用英文。”貝芷意小小聲的打斷他。
她看得出來,布萊德一直在斟酌用詞,他的中文沒有和安那麼好,她很怕他詞不達意。
她那個看了新聞標題後就一直靈魂出竅的腦子,在這樣的時候,仍然下意識的體貼入微。
布萊德又嘆了口氣。
“安的家族在芝加哥是很有名的石油家族,他們家在墨西哥灣租用了一個鑽井平臺,六年前發生過一次瞬間爆炸,造成了大量石油洩漏。”
“這件事情的後果非常嚴重,算得上是最嚴重的海洋汙染事件之一,雖然事後安的父親用各類方法試圖阻止原油蔓延,但是由於各方面原因,那一次事故並沒有得到全面控制,那一次的損失,將近數百億美元。”布萊德說的很快,沒有給貝芷意消化的時間。
和安是他的朋友,這段歷史,也是他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去細想的過往。
“安的家族傷筋動骨,很多旁系親戚為了及時止損要麼宣佈破産要麼宣佈脫離家族,這整件事到了最後只有安的家庭在扛。”
“可阻止原油蔓延這件事其實遠遠沒有民眾看起來那麼簡單,各方面的利益牽扯加上每個州的救援流程不同,民眾看到的,都是安的家庭不作為,有很多環保人士開始成群結隊的在他們家門口抗議,安沒有辦法出門工作,他妹妹也沒有辦法出門讀書。”
“那時候的安還很年輕,他畢業的很早,二十四歲就已經做了兩年精算師,意氣風發,一直想要脫離家族做出一些成績被人肯定,人生上升期的時候突然遇到這樣的打擊,他當時應該也怪過他爸爸。”
“他們被逐出了芝加哥上流社會圈,安有一次和堵在家門口的環保人士發生了沖突被媒體放大,輿論上面名聲上面遭受了非常大程度的抹黑。”布萊德笑了笑,“我們都是做這行的都知道,這種時候正是最適合把對方踩入谷底的時候,那時候在芝加哥,好多人都在等著安的家族沒落,等著他們家的長子最終因為受不了長時間的敵對闖出禍,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笑話。”
“安就是在那時候徹底脫離了自己的朋友圈,一個人去做了地球志願者。”
“他誰都沒說,他們家的人都以為他只是因為家裡太壓抑出去散散心。”
“不過我知道,他對他父親做的那些事,心裡是有愧的。”
“他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太光明磊落了,如果心裡沒有愧,他一定不會由著那些環保人士在他們家門口示威抗議丟臭雞蛋,他心裡有愧,覺得他父親的那件事他作為兒子應該要負責任,所以悶聲不響的去做了地球志願者。”
“其實在這件事發生之前,他對環保一無所知,但是那件事情之後,他一個人在誰都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做了半年的志願者。”
“漏油事件在半年後就漸漸地控制住了,媒體輿論過了三個月的黃金期漸漸地也不再關注這件事,安家門口的那些抗議者走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仍然在堅持。安的家族畢竟也有好幾代的資産累積,沒那麼容易就徹底消亡,很多事情都在慢慢的往好的方向發展,安家裡人也希望安能夠回家。”
布萊德說到這裡,開始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貝芷意一直沒說話,她只是緊緊的抓著自己的一步裙,手裡拽著東西,心裡的那些痠痛的東西就不至於噴湧而出。
她知道,布萊德還沒有說到最殘酷的地方。
可僅僅只是這些,她腦子裡就已經不停的閃過和安灰綠色的眼眸,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她那時候在想,這個人,好兇。
拒人千裡,很難相處。
她從來沒想過,他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他選擇做海洋環保,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甚至,他還沒有摔到低。
滅門絕戶的血案……
“安的脾氣很硬,和他爸爸的關系一直不近不遠,他更喜歡他媽媽,”
“我不太清楚安在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麼,應該是他媽媽和他妹妹輪流上陣說服了他,他離開了志願者基地,回到芝加哥嘗試重新開始。”
“他在做精算師的時候做過一起芝加哥業內到現在還非常有名的負債評估,所以他打算回美國的訊息一傳出來,很多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欖枝,半年前人人喊打的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除了安家門口零零散散的抗議者之外,基本已經沒人關注了。”
“所以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