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摺子,乍看就是在挑事。因為織造們“從中牟利”,根本就是歷代皇帝預設的不成文的規矩。
皇帝們會這樣養著他們也是有原因的。他們的存在並未只是為宮中置辦衣料,更要緊的是為皇帝刺探各地情報。拿錢養住他們,一是為了不讓他們受旁的誘惑,能為朝廷好好辦差;二也是因這樣的差事難免會有各式各樣人脈關繫上的開銷,沒錢真辦不了。
所以,一般而言朝臣們就是知道織造“從中牟利”也不會吭聲。如今一個織造反倒跳出來指責另一個織造“從中牟利”,就很詭異了。
沈玄寧對著奏章思索了好一陣子,批下去四個字:“入京回話。”
回完這道摺子,他就看起了楚霽送進來的急奏。
屈指數算,他親政也快一年了,這一年來真是一日比一日忙。尤其是年後的這幾個月,大事小情紛至沓來,北邊旱了南邊澇了,東邊出□□了西邊有人謀反了。看起來倒沒有哪件鬧到了十分嚴重的程度,又哪一件都讓人放不下心。
楚霽稟來的,是西邊謀逆之事。
這謀逆論陣仗好像也不太大,西藏的幾個土司聯合起來想自己稱帝,順帶著……當然也覬覦中原。他們的兵力不算多,但難處在於,那邊原本就與中原的風土人情很不一樣,土司謀逆,百姓們也未必向著朝廷,把朝廷派過去的官員一殺,裡頭現在是什麼情形朝廷很快就不知道了。
事情在小半個月前交給了楚霽去盯,楚霽每過三天上一道摺子。沒有摺子來的時候,沈玄寧心焦頭疼;看了摺子,更心焦更頭疼。
此時又正值季節更替。人在心焦時難免身子虛,他便有點染了風寒,咳嗽打噴嚏的總不好。
是以他這封摺子還沒看完,蘇吟就端著藥進了屋:“皇上先把藥喝了再忙。”
沈玄寧一時沒抽回神,含糊地應了一聲。她把藥擱在他手邊,又喚了一聲:“皇上?”
他這才意識到她方才在說什麼,掃了眼藥碗,道:“先放著吧,朕一會兒……”
蘇吟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她:“湯大人到了,在外頭候著呢。一會兒議起事,更要顧不上了。”
“……”沈玄寧被噎住,盯著碗裡的要湯啞了啞,煩亂搖頭,“太苦了,真不願意喝它。”
“藥哪兒有不苦的?”
沈玄寧蹙眉:“這回格外苦,也不知禦醫怎麼回事。”
“良藥苦口,禦醫還不是為了聖體康健著想?”蘇吟說著把藥從託盤裡端了出來,硬塞給他,“快喝了吧,奴婢專門吩咐了他們少放水,熬濃些,兩口也就喝完了。”
沈玄寧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蘇吟拿起託盤一福:“奴婢去請湯大人進來。”
沈玄寧卻搖頭:“請老師去側殿喝著茶等一等,先傳兵部尚書進來。”
蘇吟聽言哎了一聲,便走了。沈玄寧偷眼瞧瞧她的背影,又瞧瞧碗裡墨汁似的藥湯,還是不想喝。
倒也不是真有多怕苦,主要是最近他本就心煩,喝了這些苦東西心裡更煩。
可他放著不喝,她又要擔心。
沈玄寧便躊躇了一下,左右看看,伸手把藥倒在側後方的花盆裡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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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工夫,蘇吟帶著候見的朝臣回到殿中,手裡還端著碟蜜餞。
沈玄寧本來不想吃,覺著當著大臣的面吃這些東西不像樣,但想到自己方才剛認真地埋怨過苦,現下不吃或許有點假?
於是他懷著無比心虛的情緒嚼了一顆,接著注意到進來的不是兵部尚書,是兵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