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寧抓過帕子抹了把嘴又扔下:“朕去看看。”
他走得足下生風,只消片刻就進了蘇吟的院子。他在她的臥房外抬手叩了叩門,見沒人應聲,就直接推門進了屋。
房中,蘇吟面朝著牆壁還睡著。沈玄寧走過去探頭瞧了瞧,又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倒是不燙。這一摸卻把蘇吟驚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翻過身,繼而微驚:“……皇上。”
“你怎麼了?”沈玄寧在她床邊坐了下來,又細看看她,“怎麼睡覺連衣服也不換?出什麼事了?楚霽欺負你了?”
楚霽欺負你了?
蘇吟下意識地想點頭,但最終還是搖了搖:“沒有,但奴婢不想嫁給他了,先前的話,皇上當奴婢沒說過吧。”
“究竟怎麼……”沈玄寧想追問,可她眼睛忽而一紅,一下子哭了出來。
“別哭別哭。”他邊說邊起身給她找帕子。
她房中的格局他還算熟,知道錦帕一類的東西都在妝臺右手邊的抽屜中,很快就找了出來。
沈玄寧把帕子遞給她,她抹著眼淚又抽噎了好一會兒。他也沒催,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又道:“哭得跟受了委屈的小貓似的。怎麼了?楚霽怎麼你了?你跟朕說個明白,朕幫你收拾他。”
蘇吟眼睛紅紅的,跪坐在那兒,哽咽著把昨日在楚霽府上的所見所聞告訴了他。
說罷她又道:“奴婢是為說明白為什麼不想嫁他了,才把這些告訴皇上的……楚將軍沒做錯什麼,皇上別為難他。”
“嗯……”沈玄寧懵在了那兒。
他沒料到是這樣的事,既心疼蘇吟,也不怪楚霽。與此同時,他心頭又還湧動著一點淡淡的、不厚道的……狂喜?
他跟自己說這不對,可那點兒暗搓搓的喜悅卻還是在。他覺得心裡有另一個自己已經跳了起來,望著天空大呼:她不喜歡楚霽了!!!
接著他又認真嚴肅地寬慰起她來,溫聲道:“別太難過。楚霽……原也家境不錯,眼下又建功立業,有個通房丫頭實屬正常。”
“奴婢知道。”蘇吟悶悶道。
“這樣的人家,有通房的多了去了,許多都是打小就跟著,等長大了就給主子開個蒙……”
“皇上別說了。”蘇吟的眼淚再度湧了出來。
沈玄寧又說:“但這也算不得什麼。朕相信他還是會善待妻子,通房丫頭終究只是丫頭,你……”
“皇上別說了!”蘇吟禁不住地語氣沖了些。她抹了把眼淚,繼而緊緊地抱住了被子,“通房丫頭終究只是丫頭,憑什麼?我們姑娘家就活該被人不當回事麼?若在楚霽眼裡她什麼都不是,那奴婢日後……”
——她突然之間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失望、在恐懼什麼。
楚霽怎麼樣,或許並沒有那麼要緊,但他理所當然的態度令她心生惡寒。他輕而易舉地把話本為她構建的美好都擊碎了,讓她恐懼於自己今後要面對的事情。
沈玄寧一啞,發覺自己勸得過了勁兒,趕忙往回找補:“不是不是,話怎麼能這麼說?誰說你們活該被人不當回事了?”
蘇吟環著膝沒有應聲,他又道:“人和人總歸不一樣。楚霽或許不在乎他與那通房丫頭的情分,可換做旁人,許就在意了。就說你吧……你雖不是朕的通房丫頭,但朕絕不會輕看你的。”
這話說出來,沒有換來蘇吟的什麼反應,沈玄寧看出她覺得他只是說說而已。
他不禁自嘲一笑,心下很想跟她說“朕要真輕看你,早就把你放到後宮裡去了”,但到底沒說。
現下正是她最難過的時候,他把她安慰好才是要緊的,不該在這會兒不管不顧地讓她看他的想法。
“天下這麼大,楚霽不合你的意,你就換人,總能找到合意的。”他說著用拇指蹭了蹭她臉上的淚痕,“頂不濟了,還有朕呢,朕不怕照顧你一輩子。”
他終於委婉地、小心地說了這麼一句表明心跡的話。
卻見蘇吟豪氣地又一抹眼淚:“奴婢也這麼想!”
沈玄寧一愕,她冷哼了一聲,又說:“若真找不到如意郎君,奴婢大不了一輩子不嫁!在宮裡當嬤嬤也挺好的,錦衣玉食,還沒有那些府裡宅裡的煩心事!”
沈玄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