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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後背高高駝起,點茶上桌,胡亂喝了幾口便趕緊付了錢趕路。薛舍人搖搖頭道:“這人喝茶不講究味道啊。”沈夕嗯了一聲,低頭不語。薛舍人道:“時候不早,走吧,再等晚些我眼睛瞧不見,可要由你攙扶了。”沈夕又嗯了一聲,坐著一動不動。薛舍人道:“沈兄弟…”
沈夕抬頭望向那老者離去的方向,忽道:“我好像見過他。”薛舍人道:“那老頭?”沈夕想了想,說道:“好像也沒見過,他的氣息…和我們很不一樣。”薛舍人道:“咱們練的是玄功,那人練的別的功夫,氣息自然不一樣。”拿出幾枚銅板拍在桌上,說道:“拜見白沙去,老朋友了,早想找他切磋切磋呢!”
鶴山所處的山群名叫三絕嶺,除了鶴山外,南北兩向各有回郎山和天落山。回郎天落兩山山峰較低,互拱鶴山而座,更添鶴山尖拔氣勢。山道旋嶺而上,一級一級石階直通峰頂。行出數裡,天上忽地懸下一掛瀑布,飛珠濺玉,直落山澗。薛舍人指過去道:“這瀑布叫錐龍破,名字難聽了點,卻起的頗得精髓,兄弟你看,這瀑布上面大,落下小,不正像把錐子麼?”
沈夕奇道:“你怎麼知道?”薛舍人道:“因為我來過啊!”沈夕撓撓頭道:“我倒忘記,你以前常來此處。”
折而向北,過了回郎山,只見青松古槐鬱郁而立,皆參天拔起。百花纏繞,圍樹點綴,鮮綠美秀,燦爛分明。沈夕兀自觀賞,薛舍人卻突然止了步,朗聲道:“白沙真人,蒼山薛舍人求見!”
聲音在山谷中不住回蕩,求見兩字遠遠傳開,久久不絕。沈夕瞧向山上,但見石階已走到盡頭,前面不遠是個兩丈高的石門,門上刻著鶴山,心想:“原來到了。”
石門開啟,迎下一個道童,躬身道:“是玉面真人嗎?”
薛舍人擺手笑道:“薛某早已還俗,真人二字千萬別再提起,麻煩道友通知白沙道長,說故人前來相會。”
道童道:“那你等著。”合門而去。過不多時,一個蒼老威凜的聲音回道:“玉面真人怎有暇來我鶴山作訪,你請個帖子,本道也好接迎啊!”薛舍人道:“請帖未免見外,白沙真人參悟得道,已近仙人,怎還介懷這等俗事。”那人道:“折煞也,折煞也…”
兩人都以真氣傳聲,實遠在數裡開外,那老者和薛舍人真氣相若,餘聲卻平穩如常,不見絲毫衰竭。沈夕知道白沙已到,早請揖抱拳等候。石門再次開啟,那道童陪著一個白眉灰發的老道緩步走出,立在石門前。
薛舍人道:“白沙道長的修為日漸精深,老友不及矣。”白沙道:“玉面真人倔爽遼闊,本道豈敢攀高。”見到沈夕,伏袖道:“沈施主也來了,快請,快請。”
薛舍人笑道:“二十幾年沒見,你倒越發年輕,返老還童了麼?不說明來由我薛舍人是不會上山的,白沙道長,你的弟子張順開可在宇觀之中?”
他一開口,沈夕白沙同時一驚。沈夕看向薛舍人,心道:“原來你也找我張叔叔。”
白沙仰天長嘆,說道:“張順開是誰,此人早已不在人世。”沈夕薛舍人異口同聲道:“什麼!”沈夕身體發顫,眼眶欲要落下淚來。白沙見他如此,呵呵笑道:“世間少了個張順開,卻多了個得道之人,兩位不必傷感,更該感到高興才是。”沈夕心想:“張叔叔死了麼,怎麼高興起來?”
沈夕遲鈍難懂白沙話中玄機,薛舍人卻隱隱猜到他的意思,抱拳道:“敢問那得道之人尊號?”白沙不答,笑了笑道:“跟我來。”
白沙遣開小道童,邊行邊道:“那人受本道傳了些功夫,幾十年來苦練不綴,已有大成,其實多半是他自己參悟,本道不過是個引路人罷了。哎,說不是本門弟子嘛,他真氣確實屬於鶴山一派,說是吧,又未正經拜過師祖,他一心欲歸此門,本道不能相拒,可他原是三府總兵,本道又不敢居高,遂以道號‘白路’贈之。”
薛舍人道:“白路,白路,和你同輩啊。”
行了一陣,來到西宇,再穿一條青石徑鋪成的小道,陰鬱的林中現出一間小木屋。白沙遠遠站定,示意二人不要說話,手在旁樹上輕扣幾聲。
吱呀一聲響,木屋裡一人推門而出,是個身穿布衣的壯實漢子,見到沈夕薛舍人,先是一愕,接著朝白沙垂手道:“師兄。”
此人正是張順開,只是頭發斑白,眉際含霜,已現老態模樣。沈夕胸口一熱,正要上前呼喚,薛舍人攔住他,向張順開遠遠行禮過去道:“白路道長好。”
張順開道:“別來無恙,玉面真人,你我上次相見可是十七年前呢。”薛舍人道:“白路道長好記性,十七年已過,我還了俗,你卻入了道門。”張順開道:“入不入道又有何分別,張某人已入道,心卻停留在世俗當中。獨處靜居這許多日,回想以前種種,總感難安,也不知這等折磨需多些時候才可解去…玉面真人道法機深,可否為在下指點指點迷津?”
薛舍人道:“我入道比你早,道法玄機可是半點沒有參透,要說指點,別笑話薛某人了。究竟是什麼煩心事,讓白路道長如此介懷?”
張順開搖了搖頭,嘴巴微張,剛要啟齒。薛舍人忽道:“且慢!”起步向前,卻只是虛跨,人一動未動,右臂半彎,作勢朝張順開發去一掌。這掌呼呼帶風,時曲時直,打去無任何方向可循,張順開後撤半步,抬臂擋下這一掌,往南向竄出。薛舍人緊跟一掌,卻是變掌成拳,做了個往前擲物的舉動。張順開回身旁避,伸手拿他,但見薛舍人縱身高躍,袖袍已朝自己腳踝甩來。張順開就地一晃,做了個摔倒動作,隨即站定,雙手攤開道:“和那天一樣,我輸了。”
薛舍人哈哈笑道:“那天你手裡抱著嬰兒,心有顧忌,當然打不過。其實以你的身手,若不是模仿當日咱們過招情形,薛某要與你爭出高下,非到百招之外不可!”張順開道:“百招之外?手裡無物,可心裡有物啊。”
沈夕見他兩人出拳出掌不運半點真氣,身體更是毫無接觸,心裡明澈,原來在比劃招式,不是全力相拼,待看到薛舍人空手扔出一物,心中大奇,他這是幹什麼,要擲暗器嗎?這暗器勁力也不甚強,張叔叔怎不接手反而避過?這下糟了,薛前輩定攻他下盤!張叔叔怎麼倒了,就算腳踝被甩中,只需以銅遊臂逼對方招架,下盤之急必解!和那天一樣,他們以前也打過一場嗎?張叔叔抱過的嬰兒又是誰?
一連轉過好幾個念頭,難懂他倆其意,只聽張順開道:“心中有物,心中有症結,再打多少次都一樣,我在你手裡都走不出十招。”唉嘆一聲,喟然道:“我張順開做過不少俠義之事,想來頗感自豪,但和做過的虧心事一比,那又算得了什麼。人家救你性命,給你官祿,你卻恩將仇報,反戈一擊,這種人是不是該下地獄,永生不得輪回?那人屠了村子,此廝不殺天理難容,可我呢,我當官這麼些年就沒殺過人麼,恐怕早多於一村子兩村子,數不勝數,我豈不是更加該死?幫皇族抓了鄭天沖的人,若是鄭天沖的錯,其他人哪裡有錯了,我抓了他們,他們家人怎麼想,罪過不都推到我張某人身上?”雙手抱頭,低低嘶吼道:“保護不了朋友,保護不了手下將士,我活著究竟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啊!”
沈夕聽他說的是皇城發生的一切,心想:“原來他是為抓鄭天沖之事而懊惱,那鄭天沖禍國殃民,你抓他哪裡有錯?就算他曾經救過你的命,你就必須肝腦塗地,生死相隨?只要他舉動不正,違背狹義,你也能照抓不誤!”
白沙道:“師弟,你還是放不開,放不下,我給你白路這個道號你可明白其中意思?”張順開一搖頭道:“不知。”白沙道:“既然如此,你這就下山吧,去贖你的罪過。”張順開呆呆而立,一會瞧向山下,一會瞧向木屋,低頭不語。
薛舍人道:“道教有雲,道法自然,世間萬物都有自然而然的道理。樹長草生,於你我念頭之外,不想不顧,其自然而存。兇獸飛毒雖害,亦有得益之處,缺之少之,萬物失衡。法之自然,不加造作,一陰一陽,一正一邪,無陰無陽,不正不邪。你不理會鄭天沖,他也會被別人誅除,天道不存他,誰也存不了他。張…白路道長,你抓他雖有過錯,那是對於你而論,對於天下人,便是大功一件了,這就是不正不邪的道理。”
白沙道:“玉面真人所言極是,我們出道人家一生所求正是為此,每件事都有對立的兩面,善以其利,排以其過,人生自在,道法自然。白路這個稱號便是讓你放棄所有,只心向前,如同光輝大道,平平坦坦而生,默默潛求渡人。無陰無陽,不正不邪,這道理你怎還不明白?”
張順開道:“無陰無陽?不正不邪?無陰無陽,不正不邪?無陰無陽,不正不邪…”口中念著,腳下疾奔疾走,時而仰頭看天,時而低頭思索,時而放聲狂笑,時而停步發呆,最後啊了一聲,臉上若有所悟的樣子。
白沙道:“那你還為以前的事發愁嗎?”張順開道:“剛才還煩躁的厲害,經師兄和玉面真人開導,不怎麼煩躁了。”白沙道:“等你連想都不屑於去想,才算真正入道。玉面真人遠道而來,最喜鶴山之茶,師弟,你去折幾枝四更發芽的茶葉來,給道友解解渴。”
張順開垂手應是,轉身去折。沈夕早已奔到他身前,攔住他道:“叔叔得悟大道,可喜可賀,我去幫你採。”張順開搖搖頭,笑道:“我已經夠糊塗了,你小小年紀,怎比我還糊塗,你採的能給誰解渴啊?”摸摸他頭,揮袖走遠。沈夕不明其意,茶葉不都一個樣,你採我採又有何區別?白沙卻是莞爾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