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三傍晚,一個女人從自家小區樓頂跳下來,當場死亡,死者丈夫被叫來問話,紀堯審的。
紀堯蹲下來將幾張檔案整理好,放在蔡局桌上:“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深淺不一,鄰居的口供也證實了死者近半年來經常遭到家暴。人剛沒,屍體都還沒涼透,這位丈夫就開始跟保險公司索要賠償,簡直人渣。”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也就審訊的時候嗓門大了點,碰都沒碰他一下,不信您看監控。”
他雖然平常看起來有點吊兒郎當的,涉及到工作上的問題,從來都是認真嚴謹的。而且他身上帶著一股十分難得的俠氣,並能很好地在工作紀律和是非公道之間博取一個平衡。
蔡局捏了兩顆紅棗放進茶杯裡攪著。這個案子其實已經結了,死者確實是自殺。
紀堯往轉椅上一坐,單腳一蹬,原地轉了兩個圈:“綠茶泡紅棗,蔡局您是真精緻。”
蔡局抬了抬眼皮子,聲音又提高了幾分:“你爸昨天打電話,請我對你嚴格要求,抓到工作失誤就從嚴從重處理,最好開除,所以別給我惹事。”
喊完覺得喉嚨有點疼,低頭喝了一大杯水。
談完了工作,罵完人,蔡局繼續說道:“老刑上週五正式退休,今天新法醫到,女的,適齡,下個月看情況給你安排一下。”
紀堯是他看著長大的,是他的領導,也是半個長輩,一直操心著他的終身大事。
紀堯捏著下巴,陷入沉思,然後十分欠扁地闡述了自己的思考成果:“法醫,制服,我看行。”
蔡局一開始沒聽懂,反應了一下,抬起手上的杯子作勢就要砸過去:“給我正經點!”又把杯子放下,無奈道:“算了,當我沒說。”
還是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了。
紀堯站起來:“那最好。”相親是一個不斷重複且無聊的過程。
蔡局擺擺手,心說趕緊滾。
韓惜站在虛掩的局長辦公室門口,聽見裡面的對話,從表情到內心沒有一絲波動,彷彿剛才被談論的不是她。
紀堯一抬頭,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
女人穿著一身白大褂,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長長的馬尾自然垂下,掃落在肩頭,襯地肌膚比那孤山白雪還要晶瑩幾分。
一雙飽滿的櫻唇,應該是塗了唇釉,泛著淺淡黏連的光澤,像微微化開的草莓糖,讓人忍不住想要舔一口。
紀堯抬起手來,露出一個一本正經又熱情燦爛的微笑:“同志你好,歡迎加入南泉市局。”
要不是剛才在門口聽見裡面關於制服的對段對話,還真容易被這樣光偉正的笑容騙到。
韓惜垂眼看了看對面伸過來的一隻手,職業使然,她十分敏感地看到他虎口有一處白色水滴狀汙漬,應該是牛奶,但也可能是其他不明成分的液體。
輕微潔癖的她點了下頭,算是應下。
紀堯晃了晃自己的手,勾起唇角笑了笑:“怎麼,不給面子?”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卻像是要飛起來,一把撕掉了方才偽裝出來的正經。
韓惜沒說話,這個人的言行遠遠超出了她對正常人類的認知。亦正亦痞的氣質完美地糅雜在了同一個人身上,卻又絲毫不顯矛盾。
紀堯收回手,似笑非笑:“行,這個樑子咱倆算是結上了,回頭我就帶領兄弟們……”
忍無可忍的蔡局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呵斥道:“要造反!”
紀堯笑著接上方才的話:“給你接風。”
他個子高,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韓惜抬頭看了著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那雙深邃的眼睛吸了進去。
他彎起唇角,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眼裡有星星,你要摘嗎?”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她竟真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星空,
他很會誘導人,應該是個談判和審訊高手。
韓惜回過神來,保持著面上的無波無瀾,輕巧錯開他,閃進局長辦公室,轉身把門一關,整個世界安靜了。
韓惜跟蔡局報道完,臨走時瞥見桌角透明檔案袋裡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女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暗紅色的血流了一地。她臉色青灰,被唇角那顆深棕色的美人痣一點,竟呈現出一種蒼涼詭異的美感。
韓惜眼前驟然閃現出那個提著餅幹盒子,笑容比晚霞還要燦爛的女人。
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自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