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四年九月丁酉,皇長子生。
朱祐樘的病,卻在那一晚嚴重了許多,直到李慕兒前去探病,他才甦醒過來。
可李慕兒與朱祐樘都不知道,就在她偷偷潛入乾清宮探病的那一晚,太皇太后親臨坤寧宮,屏退了皇后身邊的所有都人,密談了足足一個時辰。
而這番談話,除了她們之外,這世上就只有鄭金蓮一個人知道。
太皇太后入暖閣時,皇后還躺在床上坐著月子,頭上戴的抹額,上面繡著紫色葡萄,愈發襯得她紅光滿面。
她作勢要起身行禮,太皇太后擺擺手,淺笑著免了。而後太皇太后坐到了床沿上,輕輕拍著皇后腹部的位置,道了聲:“樂之啊,真是辛苦你了。”
“祖母哪裡的話,樂之不辛苦。”以為太皇太后善意誇讚,皇后自然抓著機會表現親暱。
只可惜好景不長,太皇太后隨即問道:“既然皇后已經平安誕下了皇兒,也該不計前嫌,召女學士回宮了吧?”
沒想到太皇太后這樣直接地說出此等不招她歡喜的話語,皇后冷下了神色,一時不想接話。
太皇太后這才起身,與皇后拉開了幾步,直到看起來關係不疏不密,這才示意鄭金蓮搬了椅子來給她坐下。再開口時,她的臉色已然變得略帶冷漠,“你難道不知嗎?”她指了指乾清宮方向,“樘兒思念成疾,已經病了許多天了。”
鄭金蓮聞言,也不禁斜睨了皇后一眼。方才見到她時,分明看出她難掩心中的喜悅。朱祐樘一病數日,她竟一絲都沒有放在心上嗎?
“太皇太后折煞孫媳婦了,剛剛樂之還叫乳母抱著孩兒去看皇上了。皇上國事繁重,才會疲累染病,如今皇兒降生,相信皇上很快就能康復了。”
皇后的急於辯解,並沒有換來太皇太后的理解,她胸前起伏了一下,似乎暗歎了聲,復又開口道:“皇后啊,有時候哀家真是覺得奇怪,像你這樣的腦子,上輩子到底積了多大的福,才能換來這一世如此好命?”
皇后聞言一怔,就連鄭金蓮也一時摸不著頭腦。
“哼,”太皇太后此時悶哼了聲,而後語氣低沉到叫人害怕,“皇后,如果哀家是你,會將接生的老老和你身邊的女醫通通處理乾淨。”
皇后頓時像被人劈面掌了兩下嘴,臉上火辣辣的,垂下眼簾,無言以對。
“哀家在這宮中待的歲月,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長,你這點伎倆,能瞞得了他人,卻逃不出哀家的法眼。本來為了朱家後繼有人,哀家不會拆穿你。可如今,樘兒為她病了,你既然已經達到目的,就趁早息事寧人,叫她回宮來吧。”
鄭金蓮聽到這裡,尚且以為太皇太后是在埋怨皇后使計趕走女學士一事。心下還在腹誹當初趕走女學士,清寧宮不也是幫兇嗎?卻聽皇后忽然臉色一沉,吞吞吐吐道:“不,不行……太皇太后,妾身給了她一個女嬰,現在要是接回宮來,豈不是亂套了嗎……”
“糊塗!”
太皇太后的一聲驚呼,剎那間令鄭金蓮背脊竄過一抹冷意。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可她心裡已如漲潮時的海岸,被拍打得一團雜亂。
原來,皇后之所以趕女學士出宮,恐怕並不是因為如何討厭她,而是為了她腹中所懷的皇子!上元節後她到清寧宮所求的那壺妙酒,恐怕也並非為自己所用!
“太皇太后息怒!如今皇子平安,又多了嫡出的身份,太皇太后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至於女學士,她,她會帶著那個女嬰遠走高飛的!”
“那哀家的樘兒怎麼辦?”太皇太后氣得負手背向皇后,望著乾清宮微弱的燈光,半晌似打定了主意,道,“不行,她必須得回來。她不回,樘兒的病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