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福託病告歸的訊息很快傳到了李慕兒的耳裡,李慕兒想去為他踐行,終究還是作罷。
許是為了應這離別的氛圍,北京城意料之外地進入了雨季。李慕兒反剪了雙手,立於窗前靜靜看著院中春雨。被打落的桃李花瓣清香,混合著溼潤的水汽,氤氳散開,沉重地往她撲跌過來。
隔著朱窗,她看見何文鼎進了院來,他收起雨具,大約是足底溼滑,走過來的時候還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一進門,李慕兒便埋汰道:“幹什麼呢?跌跌撞撞的,像個小孩兒。”
本以為李慕兒應該正在傷心,沒想到她還有心情開玩笑,何文鼎遂寬下心來,笑了笑道:“今日是狀元率諸進士上表謝恩之日。聽皇上說今年的狀元郎又與你有些淵源,你怎麼不去瞧瞧?”
今年的狀元郎,毫無意外就是毛澄了。何文鼎這個“又”字,無疑讓李慕兒想起了那年端午,請錢福喝的那一杯雄黃酒。
而如今,新科狀元及第,三年前的那位狀元郎,他的宣告顯赫,他的風流之才,已成了往日雲煙,還有多少人記得?更何況翰林院中一個區區修撰,他的去留,又有多少人在意呢?
李慕兒抿抿嘴,突然哼起來:“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
同一時刻,十里之外的京郊泥路上,有位衣著樸素的而立男子,也正背誦著這首明日歌:“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
這首他自己親譜的明日歌,以今日的心境念來,居然恰到好處。淅淅瀝瀝的春雨中,他彷彿看到當日與心愛的女子道別的場景:也是這樣的雨天,也是這樣的寂寂無聲。他立在岸邊柳樹下目送她離去,春雨薄涼,她卻並沒有打傘。除了身上穿的青色衣裳,她什麼都沒有帶走。
那青色身影遊轉眼前不消半刻,待上了馬車,就如那凋零入水的雪白梨花,竟再也看不見了。
“青巖,我終於來找你了,我能找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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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兒轉過身,不再看屋外冷冷冰冰,扯開話題問道:“最近西苑那邊,可還安穩?”
“嗯,”何文鼎點點頭,“說來也怪,近來不止西苑,宮裡一切都安穩,比你不在時還要安穩幾分。”
“這是好事啊。”李慕兒淡然答話,並不打算告訴何文鼎廷對那日發生的小插曲。
何文鼎卻不這樣認為,“可是,蘄州城似乎又傳來了訊息,不知是好是壞。”
“此話怎講?”
“其實,這訊息傳回來有幾天了,皇上看到書信時,臉色可不大好。”
何文鼎的話,說得委婉,李慕兒卻意識到,在這件事情上,朱祐樘瞞住了她。
驀地又想到其木格,不知怎的,自從韃靼回來之後,她心中總是有這樣莫名的恐懼,生怕哪一天高高在上的朱祐樘,也會無奈面臨“江山與卿難兩全”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