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嘛,抓周就是根據小兒抓取的物品及其先後次序來判斷小孩將來的志向,皇后要求再選,並無不對勁的地方。眾人又被太子可愛的模樣吸引了注意,一時便也不曾注意到皇后的異常,只等著看太子接下來會做何選擇。
此刻皇后就蹲在太子身前,低頭望著他。小傢伙咧嘴笑著,拍拍小手,撅起屁股往一側趴去。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在身旁的物件上打量起來。
手腳並用的朝前爬著,不一會兒,太子就像個小大人般又坐了起來,而此番手上,攥著一支毛筆。
眾人這才放下心擊著掌大聲讚道:“好啊,好啊!恭喜萬歲爺和娘娘,將來太子,定是能文能武,可保大明千秋萬代!”
“不錯,抓周見了多次,還沒見過像太子爺這般會挑的呢!”
誰料本該最為自豪的皇后卻突然臉色驟變,“啪”地拍開太子手中的筆,不顧他頓時扯開喉嚨的啼哭,將他一把抱起,送客道:“太子累了,各位夫人先請回吧。”
在場的誥命哪個不是人精,立刻意識到局面不對,剎那間便告退得無影無蹤。
倒剩下朱祐樘一臉茫然,伸手欲從皇后手上奪過慟哭的太子,一面無奈問道:“這又是怎麼了?好好的抓個周,也哪裡惹皇后不高興了嗎?”
是啊,好好的抓個周,東西也不多那幾樣,抓起來的寓意還挺好,可皇后只要想到這兩樣東西與那人的聯絡,再想到方才張延齡拉她去看的那幅對聯,便覺得心底說不出的不是滋味兒。
既氣惱,又心慌。
帶著這樣的情緒,皇后一個閃身躲過朱祐樘遞過來的手,氣沖沖問道:“皇上,女學士回來了是不是?”
朱祐樘這兩天休息地不太好,聞言語氣也有些沉悶:“今日是皇兒生辰,本該高高興興,與瑩中又有何干系?”
皇后蹙了蹙眉,轉身將太子放到他懷中,轉身邊往偏殿而去,邊語意酸酸道:“皇上認為沒關係,女學士恐怕不這樣認為!”
朱祐樘搖頭嘆了口氣,專心哄逗太子之際,皇后已快步再由偏殿而出,手中也多了一卷絹帛。她將之舉起,略高於眉眼,含怒冷道:“皇上不妨自己看看,女學士送來的對聯,上頭究竟寫了些什麼?!”
絹帛被她漠然丟於毯上,朱祐樘微惱,卻仍是親自俯身,將那絹帛攤了開來。他抱著太子,本就行動不便,此時半蹲在地上一面迴避著太子的抓撓,一面看對聯,多少顯得有些侷促。
但也顯得毫無架子,倒像一名迫著孩子同觀佳作的尋常父親。
只是這“佳作”,著實算不上佳作:“沸浪炎波週歲喜,龍笛遠吹此生悲。”
良久,似乎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朱祐樘對此不置一辭,但抬首問皇后道:“對聯是不必落款的,皇后怎知是瑩中所作?”
皇后忍不住一聲冷哼,“是不是女學士送的,皇上稍加盤查便可得知。妾身自問已與她橋歸橋路歸路,她卻為何還要詛咒我的皇兒,‘廢龍’、‘此生悲’,她這是巴不得皇上您廢了吾兒太子之位嗎?!”
朱祐樘默了會兒,確實是李慕兒的字跡沒錯,可她向來聰慧又足夠忍讓,怎會突然做出這等挑釁之事。
皇后可等不及他思索,說話間已吩咐人去文淵閣宣李慕兒。朱祐樘心想如此也好,這對聯八成並非她所贈,說清楚了便是。
朱祐樘攙著太子在殿中學步,皇后便著人將對聯與毯子皆收了起來。待得李慕兒進了殿,一問之下,她神情淡泊,略無矜色,道:“會萬歲爺和娘娘的話,是奴婢所贈,只為恭賀太子生辰,別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