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錢,秦一隅遞給學生。
“謝謝老師!”小孩兒恨不得兩手拿籤兒,但秦一隅沒撒手,拽不動。
“誰說整串兒給你了?拿最上面那顆。”秦一隅揚了揚下巴,“老師不愛吃葡萄。”
小孩兒差點又哭了,一跺腳憤憤道:“老師你可真氣人!”
秦一隅咬下一顆糖葫蘆,含含糊糊說:“可不是嗎,我是超氣人老師。”
小孩兒被家長接走,東西也吃完了,秦一隅搭公交車回周淮店裡。
這幾天客人多,周淮忙得騰不開手。手上黏糊,秦一隅進去洗了洗,然後搬個小板凳坐他們跟前看,一句話不說,盯得極為認真。
平日裡,秦一隅總笑眯眯的,手插口袋四處犯賤。他的頭髮蓬鬆微卷,總半眯著眼,像只懶洋洋的大型貓科動物,可他其實有一雙比尋常人更黑更大的瞳仁,一旦不說話,睜大了眼盯著看,那種銳利的、充滿挑釁意味的壓迫感就直往外冒,就像兩汪深不見底的黑泉。
紋身的大哥光著背趴在床上,被他盯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帥哥……是下一個客人嗎?”
“他?不是。”周淮正低著頭上色,隨口道,“這我死黨。”
“哦。”大哥清了清嗓子,“那能讓他先出去不?盯得我怪難受的。”
秦一隅眨巴著大眼睛,沒臉沒皮地笑了一下,“哥,我是他死黨,不是黑手黨。”
“出去吧你!”周淮停了紋身機,隨便給他找了件事兒,“正好,我上午開車的時候錢包好像落車裡了,去幫我找找。”
說完,他掏出車鑰匙扔過去。
“行,周老闆。”秦一隅起身,特意彎腰湊到大哥耳邊,小小聲說,“您慢慢紋。”
周淮實在沒忍住,給了他一腳。
很可惜沒踢到。
哼著今天剛教的兒歌,秦一隅開啟車門,一屁股坐駕駛座上,貓著腰找了半天,沒看見錢包的影子,又轉過身伸長脖子檢查後座,也沒見著。
“騙我是吧。”
“行,看我不把你煙抽光。”
他開啟中控儲物盒,輕車熟路,只是沒找著周淮的煙,倒是看到藏在最底下的信。
只看到信封上地址那一欄的雲南兩個字,秦一隅就一愣。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這一瞬間,彷彿有個隱形的開關被按下,車裡瞬間沉寂無比,一切聲響都被阻隔在外,連光線都黯淡下來。
他忽然想起周淮前幾天的怪異表現——打聽討債的有沒有上門,支支吾吾,說了上句沒下文。
原來事出有因。
信封是開啟過的。裡頭就兩張紙,一張是信,另一張是鉛筆畫的畫,畫了大山,山下一群小孩兒圍著一個高高的人,那畫的是他,頭髮是卷的,睫毛畫得太長,長得像妖精,臉上還畫了一顆痣。
畫裡的他帶著這些孩子唱歌,音符漫天飄蕩。
和這張幸福的畫截然相反的,是信裡的內容,實實在在的樂景襯哀情。
讀著讀著,秦一隅幻聽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實實在在地聽見了山裡孩子的聲音,也聽到了自己教過他們唱的歌,越聽越冷,一顆心直接從雲南大山的懸崖墜了下去,沒有盡頭。
心臟病,休克。
這些壞的字眼像飛蛾一樣在眼前撲騰不停,捉不住,也捉不完。
車裡的時間彷彿是靜止的,周淮找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