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看陸晚,便如同是那高懸於天的明月,而他則賤如塵埃。
若能將那天上明月拉入塵埃,沾上一身汙穢,那陸晚將會變得和他是一樣的了。
這便是趙元啟如今的心思。
趙元興愣住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二哥竟然會將這件事情同陸晚聯想在一起。
“二哥,不、不是的,這件事情和大嫂她沒有關係……”
趙元興蠢笨,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趙元啟的意思。
黑暗裡一雙綠油油,充斥著邪性的一雙眼睛,是阿鼻地獄裡鑽出來的阿修羅。
從村子裡趕往縣城,天黑路難行,燭燈在山間小路晃盪著,寶珠伏在陸晚的腿上睡著了。
小姑娘今日受驚不小,見了那樣血腥的場面,沒有哪個孩子不會怕的。
夜風捲起馬車簾子,青峰山巒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陸晚輕輕撫摸著孩子熟睡的臉龐,看著外頭濃厚的月色。
金枝問:“阿孃可是在想旺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耳朵裡總是會響起旺財的狼嘯。
它如今不再是狗了,小花狗尋不到旺財,也終日鬱鬱寡歡的,都不大愛出去玩兒。
“在想旺財,也在想今日這場禍事。”
“那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和阿孃又有什麼關係!”
“金枝。”陸晚認真地看向自己的女兒,看著那張和自己越發相似的臉龐,真的如同那盛氣凌人的凌霄花般,鮮活豔麗。
“今日你祖母慘死,你心中可有半分悲傷?”
“悲傷?”金枝嗤笑出聲:“我有何好悲傷的?”
她握緊了拳頭:“以前咱們家沒有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她對阿孃動輒打罵,寒冬臘月讓妹妹漿洗衣裳,妹妹一雙手指甲全都凍爛了。”
“咱們永遠都只能吃他們吃剩下的東西,那吃剩的骨頭上,連一點兒肉絲都不曾留下,便是別家的狗,過得也比咱們好。”
回想起過往之事,她心中只有恨意。
但如今隨著人死,似乎這種恨意也就抵消了。
休說什麼悲傷,不過是心情平靜,隨便看著一個人死的那種平靜罷了。
“女兒知道阿孃在擔心什麼,女兒是從阿孃肚子裡生出來的,阿孃待我好,是女兒的仰仗,日後女兒也能成為阿孃的仰仗。”
她如今也不是隻知道去外頭騎馬了,偶爾會跟著陸晚一起到處走走,見世面,學著做生意。
這人長大了,不能一輩子都待在母親的庇護之下,總該要學著日後如何去反哺父母。
“阿孃,女兒的心裡只有你,若阿孃心中有難受的地方,也儘可講與女兒聽。”
阿爹和哥哥都不在,阿孃的身邊又多是虎豹豺狼環伺,若是身為女兒的還不能為自己母親排憂解難,那真真兒是太無用了些。
阿孃待她們極好,不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陸晚都不曾虧待了幾個孩子。
陸晚溫和一笑,摸了摸她的髮絲:“我心中倒也沒什麼好難受的。”
“只是想著,再努力些,再多掙一些錢,將來你們才能有底氣。”
父母之愛子,自然是要努力用一切去託舉自己的孩子。
他們來到這個世上已是不易,又何必要將諸多不必要的苦難加在他們身上,非得要讓他們去體會一番所謂的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