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輪上,船艙內的服務員已經把同樣的話反複提醒了三遍,在三遍後,抵達碼頭的船身微微一震,隨著客輪上發動機的熄火和幾聲預示著可以下船的汽笛聲響起,船艙裡的人都一個個從座位上站起,排隊準備下船。
從開船後就一直閉著眼睛面沉如水的張鐵一直到身邊的人都下船了,才睜開了眼睛,然後從椅子上起身,綴在乘客的末尾,一語不發的隨著眾人下了船。
客輪就停在金海城的一個碼頭上,這個碼頭長有數裡,整個碼頭附近密密麻麻的停放著各種各樣的船舶,有客輪,有貨輪,還有漁船,在一片看起來更講究的地方,還有兩排白色的私人遊艇,金海城雖然沒有儀陽城那麼繁華,但這裡,同樣也是一座大城。
此刻,正是中午,六月的太陽像一個火盆一樣掛在天上,地上也像下了火,碼頭上的工人和水手們許多都只穿著一條短褲在忙活著,一個個大汗淋漓。
金海城的漁業加工非常發達,這裡的製冰廠也很多,在夏天的時候,許多人就會到製冰廠買點冰出來做小生意,在碼頭檢票口的站臺外面的街道上,張鐵一出來,看到的,一溜的都是賣冰鎮果汁的三輪車的小攤位和等待拉客的計程車和馬車。
從客輪上下來的人大多數都順手買了一杯冰鎮果汁好解暑。
張鐵微微眯著眼,看著那從碼頭檢票口出來的人群,在這些人中,或許就有暗算自己那些人的同夥,昨天潛龍島上的戒嚴如果說對這些人沒有壓力那是不可能的,在戒嚴解除之後,一定會有部分人在今天就會想辦法離開潛龍島,只是不知道在第一班的客輪上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家夥。
如果不是自己的命比這些家夥值錢一萬倍,張鐵真想把自己臉上的變裝面具拿下來,看看有誰會看到自己這張臉會有些失常的。
按照死胖子唐德的那個說法,這個時候,不管那些看到自己真實面目的家夥的臉上表情會怎麼樣,只要盯著他們的瞳孔,那種突然看到自己雙眼瞳孔會一下子收縮的,都是知道自己是誰,而且對自己不懷好意的人。一個人眼睛的瞳孔在某些時候的放大和變小,會暴露出一個人內心的真正情緒與感覺。
“要來一杯冰鎮芒果汁嗎?不加冰的六個銅板,加冰的七個銅板……”就在路邊,一對上了年紀但穿著非常幹淨整潔的老夫妻也在賣著冰水,看到張鐵,老頭就朝著張鐵吆喝了起來。
“來兩杯,加冰!”張鐵走了過去,用變裝過後略顯粗啞的嗓音說道。
老太太非常麻利的給張鐵弄了兩杯果汁,一杯果汁裡面加了幾塊冰。
張鐵把兩杯果汁一飲而盡,然後還用一口好牙口把裡面的冰塊也嘎嘣嘎嘣的嚼碎嚥下。
兩杯果汁下肚,張鐵感到自己心頭的火氣微微小了一些,手往兜裡一掏,一個銀幣就從黑鐵之堡的空間裡無聲無息的被張鐵取了出來,張鐵直接把銀幣丟到老頭收錢的小桶之內,發出一聲脆響,“不用找了……”
“啊,謝謝,你還要再喝兩杯嗎!”老頭熱情的說道,從潛龍島回來的豪客都非常多,這也是老兩口在這裡賣果汁的原因。
張鐵搖了搖手,徑自往那些計程車哪裡走去,看到張鐵喝果汁丟下的一個銀幣的小費,一輛蒸汽計程車很有眼力的從旁邊把車連忙開了過來,在張鐵面前停下,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的司機就把頭從駕駛室的視窗伸了出來,“這位老弟要去哪裡,我送你!”
張鐵看了一眼這個中年禿話,直接拉開車門坐到了車後面。
那個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張鐵那張看起來有二十多歲的平平無奇的臉,笑著問道,“老弟要到哪裡!”
“你對金海城很熟嗎?”
“我在金海城生活了四十多年,老弟你說我熟不熟,不是我吹,金海城街頭巷尾吃喝玩樂的地方,就沒有我不熟悉的!”禿頭司機海吹著,一邊慢慢發動了汽車。
“我的身份證明在潛龍島海島龍窟裡弄丟了,聽說在懷遠郡沒有合法的身份證明很多地方都不方便去,連住宿都成問題,所以,我想找一個能幫我弄個身份證明的地方,你知道這樣的地方嗎?”張鐵淡淡的說道。
一聽到這個,開車的司機被嚇得縮了縮脖子,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抖了一下,“要弄一個懷遠郡的身份證明搞不好要坐牢和掉腦袋,這可是犯法的事情,我可不知道這樣的地方,你還是找別人吧!”
“我不是晉雲國和懷遠郡的人,也不想要弄一個懷遠郡的假的身份證明,我只想要弄一個可以讓我在這裡找個地方方便住下的證明就可以!”
禿頂司機的臉色重新變好,眼睛在汽車的後視鏡的轉了兩圈,“要是這樣的話,我剛好知道金海城裡有一個地方可以給你弄一個身份證明,不過這路費和諮詢費加在一起可能要貴一點,起碼……起碼要一個金幣!”
張鐵心裡嗤笑了一聲,還真當自己是什麼都不懂的冤大頭了,辦個假證而已,在黑炎城火車站,那些辦假證的小廣告貼得到處都是,這個行業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人族之中最古老的職業之一了。用唐德那個混蛋的話來說,隨便到一座城市,那種一個銀幣可以服務兩次甚至包夜的年老色衰的妓女,只要你肯給她兩個銀幣,就幾乎沒有打聽不到的事情。
“給你十個銀幣,別跟我囉嗦,再囉嗦一句就只有五個銀幣。”張鐵惡形惡狀的瞪著眼,粗聲粗氣的罵道,“媽的,真的以為老子的錢是天上下雨掉下來的,信不信老子下車找個女人,兩個銀幣就讓那個女人把我帶到地頭,一個金幣,一個金幣十個假證都辦下來了!你開火車啊……”
司機的臉上訕笑著,“原來老弟你也是行家啊,算我剛剛失言,算我剛剛失言,十個銀幣就十個銀幣,老弟你消消氣,消消氣……”
……
半個小時後,就在張鐵以為那個禿頭司機要把自己帶到一個什麼陰暗隱秘的角落的時候,這個司機,卻把張鐵帶到了一棟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四層樓的房子面前。
那棟房子的樓下是幾個檔次不高的小飯館,賣著一點海鮮拉麵和魷魚鐵板燒之類的小吃,而就在那棟房子一處門口的下面,卻掛著一塊極其唬人的招牌。
——神聖金蘭花帝國駐晉雲國大使館。
張鐵坐在計程車的後座上看著那塊已經掉漆掉得很嚴重的“帝國”大使館的木質招牌,再看了看這個招牌旁邊的那個被擦得鋥亮的,銅質的“王德福魷魚鐵板燒”的小吃店的牌子,有些不確定這是不是誰在這裡弄出的惡搞。
一個帝國的大使館就這幅德行?媽的,淩天院裡的公共廁所看著都比這裡高階幾十倍。
張鐵微微摩挲著下巴,難道金海城的計程車司機一個個膽子都肥得沒邊了,連這種玩笑都敢和自己開,還是自己的臉上就寫著“來蒙我”三個字。
透過後視鏡,看到張鐵的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坐在前面的司機連忙叫了起來,“這裡真的是可以辦身份證明的地方,如假包換,這裡真的是神聖金蘭花帝國駐晉雲國大使館,我記得上次來這裡還有兩個衛兵在站崗呢,衛兵呢,今天怎麼沒見衛兵,難道是去睡中午覺了!”
就在張鐵忍不住想要發火的時候,旁邊的小面館裡,一下子就竄出來一個人,哧溜的一聲把嘴角的一根面條吸到了肚子裡,然後四處亂看,“是誰要辦身份證明?是誰要辦身份證明?”
然後,那個人看到停在大使館門口的計程車,一下子跑了過來,在擦了擦自己嘴角面湯的湯漬後,以極其專業的姿勢拉開了計程車的後門,“先生,您想要辦身份證明嗎,神聖金蘭花帝國駐晉雲國大使館高階商務參贊菲利普很高興為您服務!”
張鐵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非華族人把“您”字這個禮貌用語說得這麼字正腔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