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聞言一愣,手中的刀也不自覺停了下來。這段時間鄭智不在東京,趙佶雖然心中想法極多,但是基本的生活倒是越來越習慣了,即便這深宮之中有這些軍漢來去,趙佶見多之後也並不覺得突兀,相反每日見得這些廝殺漢還願意主動上前攀談兩句。這些在宮內走動的軍漢,雖然負責看守趙佶,卻是也並不真的有什麼僭越之處,平常大多禮節還是周到的。如此也並不讓趙佶覺得有多麼委屈之處。
還有一個朱勔陪伴身邊,每日裡幫著趙佶忙前忙後,充實之下,其實對一個人而言,這生活便也不錯。
忽然鄭智回來了,趙佶那內心的屈辱立馬就蹦出來提醒他要幹什麼。具體要幹什麼,趙佶已然有了打算。卻是趙佶又不由自主有些害怕,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手臂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那軍將見趙佶不再發問,自顧自去禦膳房取磨刀石,禦膳房自然是有磨刀石的,切菜做飯,便也用得上。
不得片刻,這軍漢把磨刀石取了過來,便看趙佶依舊還站在原地,面色陰晴不定,左右還踱著步伐。
軍漢上前笑道:“陛下,末將先給陛下磨刀。”
趙佶聞言停住了腳步,把手中的刀遞了過去。
軍漢接過刀,又打來一桶水,把磨刀石固定在地上,然後半蹲而下,便也傳來了那極為有節奏的磨刀之聲。
趙佶站在原地,看著那給自己磨刀的軍漢,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又有一些釋然,一會兒又是緊皺眉頭。
不得片刻,趙佶開口又問:“你可知道鄭智什麼時候進城?”
軍漢不以為意,只是隨意答道:“具體時候末將也不知,不過既然今日都說殿下要入城,昨夜紮營,想來便也不遠,午後應該能入城。”
趙佶聞言,又沉默了下去。
卻是那軍漢話語不斷,開口閑談一般:“陛下,依末將說,練刀之法,陛下還沒有尋到門道。刀乃殺人之器,兩人搏命,皆是互有往來。若是戰陣之上,更是講究一個簡單有效。格擋反擊之法,最是有效。其中也在一個快字。所以單純劈砍,並無多少意義。刀法皆有起手之勢,起手勢就是格擋的意思,陛下若是真要習練刀法,該與大將軍說上一聲,軍中好手眾多,陛下想學不難。”
這軍漢雖然上陣無數,殺的人也難以計數。回歸到單純的生活上,終究還是一個厚道漢子,與那路邊的淳樸農夫,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閑談之下,不過也是與市井之中說說話語是一回事。便是這軍漢心中也知道,要想教這皇帝練刀,當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還要大將軍魯達才能決斷。
趙佶性格,其實也是和善之人,拋開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份,趙佶單純以為人而言,應該也算是一個很好打交道的人,若是一個普通人,少些勇氣,多些文藝,其實也無妨,奈何他是皇帝。
便聽趙佶答道:“朕倒是覺得近來練刀進步極快,頭前單手持刀都吃力,而今單手揮舞劈砍,也極為順暢了。”
正在磨刀的軍漢,倒是也不拘謹,見多了皇帝之後,頭前那種皇帝如天神一樣的心態便也慢慢少了許多。隨口又說:“陛下這只是增長了一些氣力而已,田間的農夫不需練也能這般。練刀一道,終究還要有章法。”
趙佶聞言,倒是不氣餒,卻是內心之中忽然有些觸動,連忙開口又問:“看你這麼會說,想來你是極為擅長此道?”
軍漢聞言憨憨一笑,把手中正在磨的刀拿起來用手指輕微試了試,然後翻了一面繼續磨,口中笑答:“末將能得殿下賞賜這麼個副指揮使,便也是戰陣之上用命拼來的。要說刀法,比大將軍是差得遠了些,但是尋常軍漢,來個十個八個,也不在話下。走江湖綠林上去,生死相搏,怕是也難逢敵手。末將比得一般人,這刀法乃其一,射術當也可稱道。”
這軍漢自然是不謙虛,在鄭智麾下,能得如今這官職,除了用命去搏,便也沒有其他渠道了。
趙佶聞言,心中一動,開口又問:“若是戰陣之上遇敵,想一擊致命,可有秘訣?”
軍漢聞言,面上的笑意忽然一止,抬頭看了看皇帝趙佶,又用手指颳了刮刀刃,感覺差不多了,取來身邊布巾擦拭一番刀上的水漬,雙手把刀呈給趙佶,答道:“陛下這把刀,質地不差,當是殺人利器。若是還在殿下手中,當飲血無數,無人能擋。殺敵之法,其實沒有什麼秘訣可言,敵人刀兵奔來,唯有一招,一擋一劈,便是一條性命。卻是這刀在陛下手中,想要殺人,便是難上加難。”
這軍漢淳樸是真,卻是也不傻。否則也不可能被魯達安排在宮中走動。
趙佶似乎沒有聽透這句話語,接過刀之後,又在空中劈砍幾下,皺眉問道:“為何朕要殺人,便是難上加難?”
軍漢拔出身旁自己的刀,又再次磨了起來,臉上已然沒有了笑意,卻也答道:“陛下若是想殺路邊一個農漢,那農漢見得陛下手中的利刃,便也知道要跑,陛下大概也追不上那農漢,自然殺之不得。若是陛下要殺末將,末將一身甲冑在身,以陛下氣力,甲冑都砍不破,便也更殺不了。自然是難上加難。”
興許這軍漢大概明白了趙佶要殺誰,兩番話語,出自真心,便是在勸趙佶不要做那沒有意義的無用功。
趙佶倒是把話語聽進去了,再一次想起了一個人,把刀歸入刀鞘之中,不再言語。而是回頭再一次去找趙纓絡。
頭一次尋趙纓絡,趙佶沒有把話說透,只是在趙纓絡面前大罵鄭智,然後鬱郁寡歡,聽著趙纓絡那殺伐之音,喝著酒,舞著刀。
這一次再去,似乎是唯一的機會,唯一的希望了。也由不得那個姓趙的皇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