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中,種師道忙了兩日軍中事務,方才把五萬大軍安頓好。再往內城而去,尋著殿前司,尋著樞密院,也尋著尚書省。要錢要糧要軍備。
這些事情當真不是那麼簡單,即便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這幾個衙門了來來去去幾番,也就變成了一件麻煩的事情。
在西北掌兵,簡單太多,所有事情都是種師道一言而決。黨項年年寇邊,東京的錢糧也並不多拖欠。接了錢糧,自己再在轄地裡找一些錢糧,西北幾代種家,種師道便是得心應手。
到了東京,看著五萬流民之軍,種師道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太多,所有的事情都非種師道能一言而決的,甚至還要種師道看各路人的眼色。
卻是種師道也不辭勞苦,覺得心中還有點盼頭,與趙佶結伴兩個多月。這位陛下的信任,這位陛下而今口中的話語,皆讓種師道覺得這大宋朝必然欣欣向榮。
忙碌幾日之後,種師道又一次到得尚書省的衙門,李邦彥今日坐班理事。便也是種師道尋著時候來的,便是要見李邦彥。
李邦彥自然也不會不見種師道,而今這東京安危,皆繫於種師道一人身上。
兩人落座,李邦彥也不託大,而是與種師道平行而坐。
種師道開口便是正事:“李相公,這錢糧之事一定要多費心,城外軍營還能支撐一些時日,卻是還有幾十萬的流民已然在饑餓之中,若是朝廷再不賑濟,只怕軍心不穩,要起禍事了。”
種師道深知其中利害,這些漢子豈能坐視自己的親人餓死,到時候雖然不至於有什麼嘩變造反的事情,卻是也要出大亂子。許多漢子半夜出門搶劫是一定會有的,人在生死關頭,種師道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止得住這些事情發生。
李邦彥聞言,連連點頭道:“兩三日之內,必然辦妥。種相公放心就是,此時幹系之大,朝野皆知,不可能怠慢。”
“那便請李相公多多操持。”種師道又叮囑一句,怠慢不怠慢的也不是李邦彥口中的話語,種師道這幾日已然有了切身的體會,找人要錢糧,終歸是跟殺人父母一樣的仇怨。
李邦彥倒是並非不上心,倒是萬事也該有一點程式,李邦彥不如蔡京的手腕,或者說李邦彥還不到蔡京一手遮天的權勢,這些事情便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放心放心,三日之內,必送錢糧到軍營之中,至於如何分發,種相公便多多費心。”李邦彥又答道。
種師道聞言以為李邦彥話裡有話,便道:“李相公也放心,必然不敢教人有分毫貪墨。”
李邦彥聞言點了點頭,抬手喝茶,喝茶的意思也比較明顯,便是送客。種師道該說的也說了,李邦彥該承諾的也承諾了。也就到了送客的時候。
種師道自然看得懂這種動作,卻是並不離開,而是又道:“李相公,下官還有一事想打聽一下。”
李邦彥聞言,大概猜想到種師道要問什麼事情,面色微沉,便也在組織著搪塞的話語。
種師道等了片刻,見李邦彥只顧喝茶,卻也不再多等,直言問道:“不知太上皇回宮之後如何了?也不見朝中有傳聞退位的事情,更不見太上皇露面。可是太上皇身體染恙?”
種師道心中顯然有些懷疑了,卻是不敢真正深入去想。
李邦彥聞言,放下了茶杯,擺了擺手道:“什麼退位的事情?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合該在宮內頤養天年,此事你也不需多問。”
李邦彥本來想說一些託詞搪塞一番,卻是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太上皇被軟禁的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保密得了。過不得些時日,朝堂上下也會皆知。遲早要面臨種師道的責問,便也不再想著託詞之事,早晚也要解決。
種師道聞言一愣,像是沒有聽清楚一般,開口又問:“李相公,當今陛下言語懇切親筆書信,你我當面都有閱覽,言之鑿鑿便是這退位讓賢之事,如今太上皇回宮多日,便也該有個籌備,如何李相言語之中,好像沒有了這件事情一般?”
李邦彥面上已然有怒意,答道:“皇家之事,你我身為臣子,豈敢隨意議論。大宋朝本就是天家趙氏的大宋朝。你我身為臣子,便該做臣子的本分。莫不是這天下誰當皇帝,還容得種相公先過問一番?”
李邦彥字字誅心,話語咄咄逼人,便是要先堵住種師道的話語。
種師道聞言大驚,站起身來,哪裡還不知這話語之中的意思,開口又道:“這天下何人為君自然是天家之事。下官身為臣子,一心為國,自然只管得忠心耿耿。下官這就拜別了,且去求見一番太上皇。”
種師道已然明白了一個大概,卻是不敢篤定。只有去見了趙佶,種師道才會篤定一些事情,便也篤定自己似乎做了惡人。
不料李邦彥也站起身來,板著臉嚴肅說道:“種相公,你便好好練兵就是,不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你別少操心。太上皇你是見不到的。好好回城外練兵分糧食,不要參與這些宮闈之事,以免禍從天降。”
種師道目光緊盯李邦彥,便是想在李邦彥眼中看出一些什麼。
種師道廝殺一輩子,眼神淩厲如刀,李邦彥都被看得有些心虛,又坐下身形,抬起茶水再喝,掩飾一下尷尬與心虛。
種師道看明白了,篤定了,清楚了,透徹了。
便也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