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中早已準備好了火盆,鄭智做到首座,解去手上的皮製手套,這雙手套是用羊皮做的,黑黃之色,是在靈州城下叫人縫制的。古代並非沒有手套,奈何動物毛皮實在不夠用,多用來製作大氅等禦寒之物。士卒們禦寒還多是用麻布包裹手掌。
“往利族的人在何處?”鄭智開口問道。
裴宣連忙上前來答:“相公,往利族的人按照相公書信吩咐,皆在軍營之中,兩千一百二十人。”
“往利的婦孺呢?還沒到?”鄭智再問。
“相公,秦鳳來信,說按照相公的吩咐,在西夏尋了往利的婦孺,大多都被相公遠襲的時候殺了。只剩兩三百人了。”裴宣又答。
鄭智點了點頭,也是到此時才知道自己屠的部落裡有往利部,便是當時鄭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踏平了那些部落。只道:“往利人現在誰是頭領。”
“相公,往利人的頭領現在是往利杞的兒子往利德。”顯然往利人的第一批被送到滄州來的,裴宣也收到了鄭智的書信,往利人倒是沒有受什麼苦頭。
“嗯,把這往利德帶過來!”鄭智點頭吩咐。
裴宣聞言出大帳去帶人。鄭智又開口道:“把米真務也傳過來!”
令兵下去喚人。米真務最近幾個月的處境實在不好,鄭智出征了,整個米氏男子皆被解出了武裝,軟禁在了軍營之內,米真務更是被單獨軟禁看押,不得見任何人。直到鄭智勝利的訊息傳到滄州,米真務才稍微自由了一點,卻是也被重重監視,便是一個不慎立馬人頭落地。生殺予奪都在裴宣與朱武兩人身上。
這種感覺顯然是度日如年,當聽到西夏國滅,甚至西夏所有皇族子弟皆被鄭智屠戮一空。米真務便是更加消沉了下來,國破家亡,土地淪陷,甚至世間再也沒有了黨項,何以接受!
米氏,已然成了這個世界的棄兒,成了這個時代的孤兒。再也看不到一點希望,再也沒有了明天。那些反抗的念頭,逃跑的動力。霎時間似乎都化為了烏有,一切的一切,心裡最後的一點支柱,已然沒有了方向。
將臺上見到的那個鄭智,更是散發出一種無法戰勝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斷的沖擊著米真務的內心,不斷的打壓著米真務的反抗之心。
兩人先後帶到,各自跪在面前。
鄭智也不多說,直接開口道:“往利德,往利一族如今何去何從?”
往利得比米真務大上幾歲,一個十足的壯漢,顯然成長的過程中各種食物皆是不缺,頭上長起了許多發茬,下巴也有長長的胡須。
聽得鄭智問話,往利得抬起了頭,顯然聽得懂漢話,直接開口答道:“鄭相公,我往利一族不知該何去何從。”
往利得顯然說的就是內心話,雖然現在在這幾千裡外的大宋河北,雖然每日吃得飽穿得暖,甚至還有好酒供應,但是往利得的心似乎死了一般。
從隨父出征開始,到同族兒郎損失殆盡,兩萬多漢子只剩兩千,部族也被屠戮一空。忽然父親莫名其妙被嵬名仁明刺殺在城頭之上,自己也被關押起來,忍饑受凍。當時的往利得心中還有仇恨,恨著把自己部落推向毀滅的嵬名仁明,恨著屠戮自己部族婦孺的鄭智。
待得在大雪中挨餓受凍幾天,奄奄一息之時,往利德知道自己也要死了,死得簡簡單單,死得沒有一點意義。一切的一切,往利德的恨,恨得連咬牙切齒的力氣都沒有了。恨得只剩下等死,死便是解脫。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往利得,看到宋軍沖入靈州城中,屠殺者本是同胞的黨項人,往利德泛出了微微笑意,心中只感覺一股暢快,便是感覺死也有人陪,最好是有那個殺父仇人嵬名仁明陪,有那麼葬送自己整個部族的罪魁禍首嵬名仁明陪葬,死大概也是值得了,更能解脫。
嵬名仁明是死了,奈何往利德未死,宋人竟然把他救活了。
這一切出乎了往利德自己的意料,也讓活過來的往利德更加的迷茫。活著的還有身邊兩千同族子弟,救命的恩人卻是那個屠戮自己部族婦孺的宋人。
直到今天,往利德才第一次見到鄭智,聽得鄭智問了這麼一句話語。要說往利德想不想殺了面前這個鄭智,為族中婦孺報仇,興許往利德是有這個想法的,可惜太不現實。這個想法剛剛生出來,立馬又煙消雲散而去。
鄭智也沒有預料到自己一問,往利德卻是這麼一句回答,卻是這麼一句回答,鄭智已然明白了往利德心中的念想與感受。
“你身為往利部的頭領,還要為兩千多往利人負責。既然你不知道何去何從,那便去滄北吧,先把族人安置在米氏以南十裡處。某再給你送去幾千黨項女子與孩童。先把部落恢複起來。過得一段時間,某去滄北再來問你。”鄭智說道。顯然鄭智不是好心,而是準備要拿捏這些往利人。家庭沒了可以再次建立起來,女人沒有了鄭智可以再送,孩子沒有了可以再生。鄭智就是需要往利人重新燃起對於生活的希望,一切的一切再次回歸到原來。創傷可以深埋在心底。家庭可以帶來歡聲笑語。
看看現在的米氏部落,就是最好的證明,有了新的孩子,就有了新的希望。有了新的希望,就是鄭智拿捏的籌碼。
往利德並未多想,也不可能想到鄭智心中的惡毒。甚至身在其中的米真務都從來未把自己的新部落往這方面去想。
往利德也還是那般迷茫的模樣,鄭智揮了揮手,往利德便被人帶了下去。
鄭智眼神已然盯到了米真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