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大秦境內,言行又漸感虛弱。一行四人沒有走入盤龍城,只是沿著盤龍城外延綿的村落間一路向北。
看著那些簡陋的屋舍,看著那些骨瘦如柴衣不蔽體的百姓,看著每一張臉上的愁眉和幽怨,言行感到了一股死氣,活著的死氣。
又有悲鳴傳入腦海,言行彷彿能看到空氣中飄蕩的陰魂在凝視著他。這是大秦數之不盡的棄民和被拋棄的孩童冤魂的悲鳴,無言而無盡的悲傷在蔓延。
言行虛汗直冒,腳步蹣跚。這是洛依和易沉第一次見到他的症狀,一頭霧水。
這一路在邱沐的攙扶下還勉強能堅持,直到走到黃龍山境內,言行又一次昏了過去,邱沐再一次將他背起。
看來不止是靈雀山脈,其餘幾座聖山也會觸發言行陷入昏迷。
這給他們的前路蒙上了一層很深很深的陰影,到了玄武山怎麼辦?洛依一人從入口走到玄武堂都需十日艱難跋涉,她又怎能背上言行翻山越嶺走到玄武堂?
帶著憂慮走出了黃城境內,言行又再次甦醒。
洛依看著言行的眼神盡是擔憂,而言行也自感是個累贅,更對自己產生懷疑,像我這樣的人真的應該走上這條路嗎?若身邊沒有這幾人,我又能做到什麼?連走都走不動。
前方有一批大秦的軍士,押送著除籍的百姓正在去往除籍之地的途中。押送除籍百姓的隊伍雖都比他們早好幾日出發,但那些除籍的百姓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一路走得很緩慢。走了足有一個月才剛剛走過黃城,到衛城還有近千里。
當他們走過那一批百姓身邊,看到每個人百姓的臉上都茫然無神,只是微低著頭,如行屍走肉一般緩緩地邁動雙腳。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念想,一切都沒有了,雖還活著,但早已死了。
每一個百姓的額頭,都烙上了一個“x”印,那代表著他們已從原本的戶籍中除名,他們已是不存在的人。
邱沐不敢再看,他原本也是其中的一個,他不感到慶幸,只感到悲傷,只恨自己無力改變什麼,只能寄望於言行能實現心中的大志,祈求上天的憐憫,救救這些可憐的人。
洛依和易沉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橫公魚帶回去,先讓更多的人在疫病中活下去,讓他們還有時間等待重生的機會。
言行又經一次昏迷,走得越遠越感到前路難行,他甚至連前行都需要有人揹負,若解決不了這個困擾,他與這些可憐人又有多大的不同?同樣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
幾日後,距玄武山越來越近。幾人本都在擔心言行是否會又一次陷入昏迷,但卻遲遲沒有發生,連昏迷的前兆也沒有出現。
看著言行一臉的輕鬆,甚至還帶著笑意。
洛依疑惑地問道:“你沒事?”
言行望向玄武山,道:“沒事,玄武山中的生靈朝氣蓬勃,欣欣向榮。”
他仍笑著,傳入他耳中和腦海的,是歡愉的聲音,他只感到寧靜,更感到有個聲音在召喚和歡迎。
雖然對言行的症狀,對他為什麼能聽到那些所謂的聲音越來越迷惑,但這無疑緩解了幾人心頭的擔憂,看來玄武山這一趟不會有幾日前預想的艱難,這一趟應該是來對了。
終於,他們來到了驛道的分叉口。
繼續向前走,直通衛城。向右走,去往玄武山的入口。
前幾日擔心言行會昏迷,本做好打算先把橫公魚放在玄武山入口處,幾人一起進山,輪流把言行背到玄武堂。現在已經不需要,可以做不同的打算。
在分叉口停下後一陣商議,易沉先把橫公魚帶回衛城,帶去除籍之地先解疫病。不過,邱沐說想去除籍之地看看,於是,和易沉一併去了。剩下的這段路,並不需要洛依手裡的裁決令牌,有萬生宗的令牌就足夠,萬生宗不南出,指的不是不離衛城,而是不到玄武山以南。
多了五百里,這是萬生宗的特權。
洛依則帶著言行一路走到了玄武山的入口。今日的玄武山入口沒有了令人生厭的鬼面,看來二裁離山之後,玄武山又迴歸了往日的平靜。
入口處,洛依與上一次入山一樣,跪在了那形如龜蛇的兩座山峰之間,刺破了眉心,俯身任眉心血滴落,再伏地一拜。言行也跟著洛依跪地,伏地一拜。
忽地,玄武山中傳來了悠悠聲吟,聽來有些低沉,那是否就是玄武神靈的低吟?
起身後,向山中的迷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