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緩緩的四字,頓時鑽入耳裡,那種柔媚與熟悉的腔調,驀地令葉嫤心口一顫,目光所有的迷離之感頃刻消失,連帶昏沉模糊的神智都剎那清明。
她陡然循聲望去,適時映入眼簾的,先是那薄薄帶笑的唇瓣,而後,是那高挺的鼻樑,再然後,是那雙熟悉之至的修長鳳眼。
那雙鳳眼裡,正染著成片成片的笑意,似如春風拂面,又似煙花柳巷裡面的女人那般俗魅。
這人,不是姬宣是誰。
葉嫤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想要朝後退卻,有意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奈何渾身發軟,竟是絲毫動彈不得。
她滿心震撼,當即轉頭四望,這才發覺她根本不是在姬宣的芳華殿,而是斜躺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裡,車中僅有一隻明珠照亮,光線昏暗,車外似也只有車輪聲孤寂迴圈的響著,聲音空蕩有迴響,彷彿此番車行之地,根本不是在京都的街道上,更像是在空曠的荒郊野外。
“皇后娘娘莫要緊張,在下僅是邀皇后娘娘出城一遊罷了,並不會真正為難皇后娘娘,放心。”他語氣極其的柔和,只是這話入耳,葉嫤卻覺心驚肉跳。
什麼叫邀她出城一遊?
如此說來,她當真是猜對了,這馬車根本不是行在京都的街道上,而是已然出城?
這姬宣,竟已是在滿宮森嚴的情況下將她擄出城來了?
心思至此,她面色陡然沉下,冷冽觀她,“你究竟想做什麼?”
這話一出,一道道濃烈的後悔之感漫上心頭。她的確是太過輕敵了,沒料到這姬宣竟還有後招!她一直以為,姬宣不過是困獸罷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她的眼皮下掀風,卻不料這姬宣的確有通天的本事,的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翻天!
“在下不是說了嗎,在下只是想邀皇后娘娘出城一遊罷了。”不待葉嫤的委婉全然落下,他已悠然自得的回話。
葉嫤冷聲問:“去哪兒遊?”嗓音一落,仔細凝他。
他那雙柔和的雙眼內稍稍瀰漫出半許幽遠森硬之色,卻是片刻之後,才慢騰騰的道:“大昭皇上獨自去了大嶽,娘娘當真能放心麼?在下念在娘娘終究未對在下下狠手的份兒上,特意邀皇后娘娘去大嶽國都一遊,順便讓皇后娘娘與大昭皇上相逢,如此可好?”
葉嫤目光陡然一緊,冷冽觀他。
他笑盈盈的道:“怎麼,皇后娘娘不高興嗎?難道皇后娘娘對大昭皇上僅是虛偽之情,也根本無心與他重逢?”
他像是百無聊賴一般,肆意的朝她調侃。
葉嫤無心與他糾纏,絲毫不曾回他這話,僅話鋒一轉,繼續問:“大昭宮闈戒備森嚴,你是如何帶著本宮逃出宮來的?”
即便她當時在芳華殿內暗遭了姬宣毒手,但芳華殿外皆是層層的暗衛把守,這姬宣究竟是怎麼將她帶出宮來的?且如今馬車顛簸往前,車輪聲極其的孤寂單調,周遭氣氛也格外的靜謐,似是毫無追兵追來,如此說來,她被姬宣擄走之事,還無人發覺?要不然怎麼會沒有追兵跟來?
正待思量,姬宣慢騰騰的道:“既是皇后娘娘都問到這個了,在下便勉為其難,好生為皇后娘娘解惑。在下來大昭京都,自然也不是孤身前來,我家公主也不放心在下的安危,特意差了幾名大嶽皇族精衛跟隨,在下能將娘娘從芳華殿擄走,其一是不動聲色的用迷魂藥將娘娘幾人迷昏,毫無動靜,未惹殿外守著的宮奴與侍衛發覺,其二,我家公主遣來的幾名暗衛早已領人在皇宮的城牆外挖掘了地道,直通芳華殿來。”
說著,輕笑一聲,“在下與娘娘便是從那地道出來的,無人察覺,許是這會兒,芳華殿外的宮奴與暗衛還以為皇后娘娘正於殿中與在下聊事,不敢擅闖呢。”
葉嫤深吸一口氣,“爾等倒是膽大包天!”
姬宣面色並無半分起伏,絲毫未將她的這話聽入耳裡,僅道:“膽大包天又如何呢?皇后娘娘如今,不仍是奈何不得在下嗎?且如今身份轉變,皇后娘成了在下手上的階下囚,在下也勸皇后娘娘安分守己,只要皇后娘娘聽話,在下自是不會太過為難娘娘。”
葉嫤滿心起伏,一時之間,冷眼凝他,終是未再言話。
姬宣悠然的凝她片刻,也不再多言,卻待挪開目光後,似又想到了什麼,眉頭也跟著稍稍皺起,一直不曾消卻。
直至許久,葉嫤才再度低沉沉的問:“當初你在黑風寨聯合煙霞陷害本宮,連帶此番將本宮擄出大昭皇宮,你的目的,可是想利用本宮來離間甚至對付皇上?”
姬宣這才稍稍應聲回神,轉頭朝葉嫤望來,淡道:“當初在黑風寨陷害皇后娘娘,的確是有意離見皇后娘娘與大昭皇上之間的感情,也有意讓大昭皇上心亂。而這回將皇后娘娘劫出大昭皇宮,也非是全然想用皇后娘娘來對付皇上,在下,僅是想以皇后娘娘為質,尋求自保罷了。畢竟,此番剛剛才出大昭京都城,不曾離開大昭邊界,倘若真有追兵而來,在下,還需借皇后娘娘來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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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嫤滿心嘈雜,未再言話。
周遭氣氛,也再度跟著沉了下來。
姬宣仔細將她凝了幾眼,待片刻後,才突然道:“皇后娘娘也莫要怪在下,有些事,並非在下能全然左右。皇后娘娘救過在下的恩情,在下也一直銘記在心,且皇后娘娘對在下的善待,在下也一直謹記,不曾遺忘。只是在下如今與皇后娘娘終究是對立兩方,為了我家公主,為了大嶽皇族,在下,不得不這麼做,即便以後害了皇后娘娘性命,也望皇后娘娘莫要太過生怨,在下下輩子,定會為皇后娘娘做牛做馬,來償還皇后娘娘今生對在下的那份善待的恩情。”
葉嫤冷笑一聲,“下輩子?下輩子,你不繼續追隨你家公主,反而來本宮這裡做牛做馬?”
他並未生氣,反而是面色微沉,似在極其認真的思考葉嫤所說的這個問題。
直至半晌後,他才略是無奈的笑道:“這輩子,在下用盡一生來愛公主,與公主之間已算是轟轟烈烈相守一生了,是以下一世,在下不敢再遇上公主了,在下希望公主下一世能是個男兒身,從而完成她此生的所有志向,當個頂天立地的君王。”
葉嫤滿目冷冽的凝他,只覺此人痴心絕對,卻也痴情得失了自我。
如此沉重的愛,又能持續多久呢?那大嶽的霓凰公主,當真喜歡姬宣這樣愛她愛得毫無自我的人嗎?
思緒至此,心底除了冷諷,仍是冷諷。
她終是未再言話,全然沉默下來,本是緊烈憤怒的心境,此番也開始稍稍的平靜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