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爺走了,連鳳丫沉思站在原地,忽兒扭頭,看向視窗:“人都走了,還不出來?”
聲落,窸窸窣窣聲響,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就從窗子裡湊了過來,可不就是家裡那個小人兒嗎?
“躲躲藏藏,你想聽,我沒攔著。”
小人兒一聽這個話,臉上露出羞赧,連忙從正門走進來,一臉討好的笑得彎了眼兒,連鳳丫搖搖頭:
“都聽到了?”
小人兒點點頭。
“此刻心裡很困惑?”
小人兒續又點一點頭。
連鳳丫眼底一絲無奈:“是疑惑這場交易中,顯然安九爺佔著大便宜,阿姐卻還要與他合作吧?”
這一回,小人兒眼中疑惑更加深了。
“這個問題,阿姐此時不答你,”邊說著,邊在連竹心的身邊蹲了下去,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
“阿姐問你,有一天,你遇到一條大河,河山只有一座獨木橋,河中有吞血吃肉的怪物,獨木橋上,前有狼後有虎,你怎麼選?”
說著,連鳳丫望著小傢伙顯然陷入難以選擇中,她邊說:“等你有朝一日想到了答案,你也就能夠明白今天阿姐的選擇和決定了。”
她邊說著,邊站起身朝著外面走:“聞老先生肯看重你,這是你的造化,無論如何,我們一家子也該去聞府表達一下感謝之情。”
連竹心見他阿姐走出了房門,立刻拔腿跟了上去,小短腿邁開,呼啦啦的追在連鳳丫身後,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從來都會顧忌著他走慢些的阿姐,今日卻是走的飛快。
叫他想要追上去,都難。
每每眼看都快追上去的時候,那道纖瘦的背影,一下子又走快了,與他拉開了距離。
他追了好幾次,又被拉開了距離好幾次,那道背影就近在咫尺,卻怎麼都追不上。
連竹心的小臉上都是汗蹭蹭地往衣領裡流,小人兒卻顧不上滿臉追跑的汗滴子,他眼中只剩下那道纖瘦的背影,專注而倔強。
一陣風吹過簷廊,一隻小手猛然地握住了那隻與他截然不同的女子的手,小小的臉上,終於綻放了笑容,映襯著滿臉的汗珠兒,這笑容,越發的耀眼閃亮。
細細摩挲阿姐的手掌,他知道,曾經那個老宅子裡的和阿姐差不多年歲的春珍姑姑,她的手掌就不像阿姐這樣粗糙張滿了繭子。
他扯了扯他阿姐的手掌,直到看到他阿姐低下頭來看他,忽而,衝他的阿姐露出一抹燦爛至極的笑花,燦爛,卻又閃爍著堅定的倔強:
阿姐,我會追上你的,竹心會努力追上你,努力與你一起,先生教過一個詞,叫做,風雨同舟。
連鳳丫掀唇笑了,她看沒看懂小傢伙眼底的倔強和堅定,誰也不知道。
夏季的過堂風,一陣一陣,拂過兩人的衣角頭髮,連鳳丫只抬手抿了抿額角的落髮,握緊了那隻主動抓住她手掌的小手,很暖,很安心。
“走,找爹孃,我們去聞府拜謝聞老先生去。”
……
聞府中
老者笑呵呵的坐在堂上,沒有刻意擺出來的架勢,從容慈和中,無形地透著一抹莊重肅然。
連大山和萬氏有些拘束,忐忐忑忑地坐在堂上一旁的座椅上,萬氏不敢直視老者,只垂著頭時候,又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小心翼翼把頭抬起一點點偷瞟兩眼……這個就是她家二狗……哦,不,竹心以後的師長啊,
聽聞閨女說起過,這個聞老先生可是當朝的太傅,萬氏只知道,太傅是個大官兒,到底是多大的官兒,心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概念,大約……比他們淮安府最大的官兒小一些些吧。
連大山正襟危坐,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連鳳丫嘴角含著一絲合宜的笑容,靜靜站在一旁,舉止儀態都挑不出錯來。
她身後,站著的就是今日拜師的主角,此刻粉嫩的小臉上,已經沒有了歸家時的激動,神情淡定。
老者坐在堂上,一眼就將這一家子人的神態舉止,全部看在眼底了。
老者面上不顯,心中卻劃過驚詫,又覺得十分有點意思:
這一家子人,年紀大的父母,一看就是苦慣了的百姓,和這世上千千萬萬尋常農家夫婦一樣,實誠吃苦耐勞。
這一家兩個年紀小的小輩,卻一個一個都不像這農家養的出的孩子。
時間一點點過,老者不說話,連大山一家,自然也不敢妄然開口,只把連大山滿腦袋的汗都逼出來了,這屁股下就跟有著釘子一樣難受。
老者垂下眼皮,終於算是開了恩典,打破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