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鳳丫驚詫。
印象中,這個爹雖然也疼妻疼子,卻對連家老宅那群豺狼一直抱有期望。
她垂下眼,她能夠站著不動,等著那些人來綁她,自然有她的勝算。原本想要陰一下連家老宅和連海清,卻沒有想到,事到臨頭,連大山出乎預料的站出來了。
連鳳丫靜靜觀望,暫時不動聲色。
連老爺子沒有說話,連老太太吳氏卻先罵開:“大山,你不要搗亂,那是你爹,你咋能夠當著眾人的面,抹了你爹的面子吶!”
連大山看著聲色俱厲指著他的親孃,心底已經拔涼一片,他看著這個娘,覺得這些年,他真的錯了。
在他孃的心中啊,他親閨女的一輩子,比不上連老爺子的面子。
他的鳳丫,珍貴著咧。
又哪裡比不上他爹的面子?
眼眶通紅,連大山少有的硬氣:“娘,我不與你說,在你眼中,我爹的面子重要,可在我心中,我閨女兒的一輩子更重要。”
連老太太吳氏又炸了,一隻手指恨不得指到了連大山的鼻子上,就差把連大山罵成龜孫。
連大山也任由連老太太胡亂的罵,卻等老太太罵累了,喘口氣的間隙,赤紅的眼掃向一旁的老爺子:“爹,我們一家子是被老宅趕出來的,說好聽,那叫分家。可您老捫心自問,那是分家嗎?”
不等連老爺子說話,連大山激動地說:
“爹,今天個,我最後一次求您,求您高抬貴手。讓我鳳丫好好的長在我和她娘身邊,求您別把鳳丫送到尼姑庵去。”
說著,他朝連老爺子重重跪了下去,“爹,您要是覺得我鳳丫拖累了連家老宅的名聲,你把我連同我妻兒一同從族中除名吧!”
他說著,又朝著那群看熱鬧的鄉民懇求道:
“還有各位父老鄉親們,要是你們怕我鳳丫連累整個村裡的名聲,我連大山發誓,我們一家子不再留在村裡,我們從村子裡搬出去,從此我連大山一家不再去小淮村的人。只求求大家,都高抬貴手,放我鳳丫一條活路。”
七尺的男兒,含著淚,苦苦哀求眾人,腦袋磕在石子兒地上,咚咚咚的響,任由腦門兒被地上的小石子兒膈壞,也不肯停下,嘴裡一直懇求著:
“求各位鄉親父老看在這麼多年的鄰里情分上,就放過我鳳丫吧!我給大家夥兒磕頭!我給大家夥兒認錯!”
連大山一會兒朝著周圍的鄉親們磕頭求情,一會兒朝著連家人磕頭求情,他是個老實漢子,他從來樸實,他沒有那些花花腸子,他更沒有那些制衡手段。
一個樸實的爹,能夠想到的保護住自己的閨女兒的唯一辦法,除了不斷的磕頭認錯,只希望那些人能夠心軟,能夠有同情心,能夠就此放手。
連鳳丫心情十分複雜。
在連大山站出來的時候,她是驚訝的,可驚訝過後,她又失望,這已經不是連大山第一次有擔當的站出來維護妻兒了,可是每一次維護完妻兒之後,連大山又會變成那個滿心懷揣著對連家老宅那群豺狼抱有希望的那個連大山。
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情,連鳳丫沒有阻止連大山,可是……
他說要從連家族中除名,連鳳丫十分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她這個爹,為了她,已經不準備再當這個連家人了,也意味著,從今而後,他也徹底和連家無緣。而從此,也就成了沒有祖宗沒有根的人。
對於最老實本分的莊稼漢而言,沒有祖宗沒有根,那簡直就是沒有了天。
一個爹能夠做的,連大山都為她做了。
連竹心也走到了連大山身旁,小小的身軀,就要跪下。
心中被什麼撥動,連鳳丫眼睛一厲,冷聲就道:“連竹心,你這雙腿,跪天跪地跪父母。”連竹心身子一顫,要跪下的膝蓋僵住,緩緩扭頭看向他的阿姐……
“連竹心,你忘記了,我和你說過什麼話?”
小人兒的眼……漸漸恢復了神采,他的阿姐說,看她怎麼收拾這些畫著人皮的鬼。
他阿姐不會騙他……是他想錯了,怎能不相信阿姐的話?
事到如今,連鳳丫決計不會再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