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遇到那個青年至今已有數年,葛才綸眼中的偃師不曾有絲毫變老,甚至返老還童,這怎能不令人驚異,不令人驚愕萬分?
正因如此,他對眼前這個童子不敢有絲毫不敬,愈發言聽計從起來。
“大人,我們什麼時候離開豬籠丘呢?”葛老爺小心翼翼問道,說完悄悄覷一眼偃師神色。
童子模樣的偃師言笑晏晏,語調中有一絲期待般的愉悅:“自然是等到我送某個人一份大禮之後。”
很快,李暮山便收到了這份——“大禮”。
火宅如煉獄,熱浪被風吹來,那溫度照在臉上,令人產生一種將要被烤焦的熱感,更何況此刻在宅中掙扎的無辜百姓。
數不清的哀嚎與痛苦,淒厲得能夠穿透人的耳膜,直直的刺痛人的心頭,葛老爺府上的大門已經被燒得塌毀,幾道被火焚燒的人形痛哭踉蹌著跑出,呼救聲不絕於耳。
“救救我——”
“疼——救我啊!”
“求求你們……”
唐昭立刻叫人取水來救火,可是豬籠丘水源本就珍貴,唯一的綠洲甚至在兩裡之外,這麼點水,不過是杯水車薪,完全不能解決絲毫問題。
一個婦人滿臉黑灰,瘋了一樣往火宅中跑,被君娉婷緊緊攔住:“那裡危險,不要靠近!”
“我兒子在裡面,我兒子還在裡面啊——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我要去救我兒子啊!他才十六歲,他只有十六歲啊!!!”
君娉婷心中不忍,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她過去,那不是讓她去救兒子,是讓她去送死。
“嬸子,已經來不及了!別過去!”
“我求求你了,放開我吧!”婦人哭得肝腸寸斷,眼見著連一旁的圍牆也開始倒塌,彷彿她眼中求生的希望也隨之坍塌,她失神地喃喃,“早知道……早知道,我不會放你走的,葛老爺明明說是請人進府修房梁,等到晚上就會收工回來的,娘已經做好了你最愛的吃的椒餅,小禾,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君娉婷手一鬆,那婦人猛地撲向火宅,衝了進去,歇斯底里地悲呼:“小禾,小禾……我的兒,你快回來啊!娘再也不嫌你不會說話,再也不嫌你天天呆在家裡,你快回來啊——”
“我什麼也不要,就算是讓我死了也好,老天爺啊……求您了,讓我的小禾回來吧!”
慈母拳拳愛子之心,令人眼眶發熱,鼻頭髮酸,任何人看到這樣一幕,都無法不為之心痛。
火勢終究沒有因為人的期盼而減弱半分,也沒有因為些微的水而熄滅分毫,終究,將整座宅邸化為大火之中的灰燼——包括宅中的人。
君娉婷還是將那婦人救了下來,有些受傷不重的百姓被人抬出,酈寒在旁救治,其中,沒有小禾。
豬籠丘的百姓聚攏了過來,看著一具具焦屍被搬出,有些承受不住地痛哭出聲。
所有的人都籠罩在一片悲痛之中,豬籠丘之中愁雲慘淡。
忽然間,一個漢子站了出來,指向李暮山:“是你!是你放的火,你故意殺了他們!”
李暮山從未想過這種無端端的指責會落到自己頭上,一時之間竟然無言反駁。
“那日你與葛老爺起了衝突,你還威脅說會要了他的命,包括葛府上下所有惡僕的命!我親耳聽見你說的,就是你,你為什麼會這麼狠心?為什麼會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這些人都是無辜的啊!他們只是被葛老爺叫來修繕房屋的,從沒有做過半點惡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甚至還敢留到現在,難道就是為了親眼看見自己製造的這一幕嗎!”
百姓臉上的悲痛還來不及消退,就驚變為一種錯愕與憤怒,當日的衝突,並非所有人知曉,但只要有一個接一個人出來,指著他說自己親眼所見,那麼那些無心的話語、洩憤之言,也會變成鐵證如山,成為點燃人群憤怒的導火索。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麼殘忍的手段,簡直就是畜生不如!”
“你還我的兒!還我小禾的命來——”
突然間,那婦人悲號一聲,朝著李暮山撲來:“我要你償命——!去死!去死吧!!!”
用盡全身的力氣,用自己牙齒與指甲,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咬在李暮山的手臂,鮮血順著唇齒滑下,掉落的是一滴熱血,無法釋懷的是洶湧劇烈的恨意。
徹骨的恨意,足以讓人失去理智。
“無冤無仇,僅僅只是發生一些口角,就做出這種事情來,你還是人嗎!”
“看著人模人樣,竟然是這種牲口不如的東西!”
“我們要報給官老爺!要讓你償命!”